射箭少年瞬间耳朵根红透了,逃似的翻身上马,大喊道:“我自己去找以安!你不要跟来!”
身后传来少年人清朗的笑声:“不,我跟你一块儿去!我陪你。”
“阿轩!”
半年前,天光未明,此刻正是一日之中最为漆黑的瞬间,祁京郊外的送别长亭之中灯火细微,飞蛾煽动着脆弱的翅膀在火光中汲取温暖,周围乌鸦啼鸣,风声呼啸,四周充满着诡异。
青年立在马侧,拉拢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沉声道:“差不多了,回去吧。”
另一人站在长亭中,面色凝重,却紧握着青年的手不肯放松,几番斟酌之后,他还是下定决心,激动地低声喊道:“不,这会我要跟你一起去!北燕局势不明,我怕……”
“你在这儿!”
青年打断了他,眼眸中是残酷的冷静,强行压抑着他灵魂深处情感的叫嚣。
“阿轩……!北燕屯兵南下,陛下扣住兵符帅印不动,穆伯伯和以晨大哥此去虽带足了粮草,可兵马不足,也是以卵击石!我知道你担心局势不稳,可你自己也清楚北燕为了这次发兵拔掉了多少我们在皇城的钉子!”他越说牙关咬得越紧,“我跟你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青年沉默了,就当那人以为他心软同意的时候,他只是用自己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他再次恳求道:“我跟你一块儿去,我陪你。”
青年深吸一口气,还是摇了摇头,轻轻在他的唇边烙下一吻,眸色凝重:
“你是要带我回家的,若我们都走了,就谁也记得不家在哪儿了。”
“穆以轩——!”
“砰!”“砰!”“砰!”
埋在摄政王府正堂回廊剩下的所有黑石全部在火光之中爆炸开了,墙体轰然倒塌,直接压死了北燕皇室与贵胄,鲜血喷涌在白色的墙灰上,很快被火光再次吞噬,只剩一片焦土!
穆以轩再也支撑不住遍体鳞伤的痛楚,一口鲜血喷在地上,在火光中又看到了被飞石砸中脑袋头已经陷进去一半的拓跋措长着血盆大口,像是要找他索命的厉鬼一半伸出手,仿佛要抓住穆以轩的魂灵,放入口中,一口咬个粉碎!
穆以轩笑了,他身子一晃,跌倒在地上,眼睛失神地望着南方。
鲜血粘在了他的喉管,他艰难地说了最后的话:
“我向来……不是个心软之人。”
“此一生……只因错负一人而悔恨。”
他眼角留下了一滴眼泪,砸在了火光灼烧后滚烫的土地上。
他……逃不出去了。
大殷最后的探子阿城,此刻应该已经顺利逃出城了吧。
父亲和大哥魂灵在上,保佑他能将信送回祁京……送到,那人的手上吧!
穆以轩似乎能感受到自己身体中鲜血流出的速度。
“瑾瑜……带我……回……家……”
火光席卷了整个皇城大地,烟尘飘扬上了天空,如同最后一道狼烟,不知是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的结束,还是另一个人间地狱的开始。
北燕永嘉郡主大婚之日,大殷穆国公府二公子穆以轩利用黑石炸了整个摄政王府,北燕皇室几乎全部死亡,朝廷要员也尽数丧命,摄政王拓跋措死于倒塌的墙体之下,埋葬了一生的卑劣声名。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北燕几乎没有一个建筑逃脱火海。
待大火扑灭的时候,北燕已是群龙无首。
此刻的消息如飞箭一般地射向楼关前线与祁京城。
第94章
春蚕吐尽了丝线,淮水积久的寒冰全部消弭殆尽,柳树茂盛地蓬松着,沙鸥在澎湃汹涌的滩涂上肆意嬉耍,煦日温暖了自冬日以来的Yin霾,夏风裹挟着北燕皇城残落的火星吹到了楼关,拂去了城楼之上一身铠甲、额头用纱布缠住伤口的年轻大帅眼角边的一滴眼泪。
兵甲已足,蓄势待发!
钱方进沉声道:“大帅!”
那瘦削的三军总帅微微颔首,拢住了自己身上的披风,随他转身而去,风中残留着她沙哑却依然清丽的声音:
“北燕已无后路可退,皇室殆尽,群龙无首。是时候,报仇雪恨了!”
众将士双目通红,热血澎湃:
“是!大帅!”
那一日来得巧。
北燕皇城爆炸、皇室重臣几乎没一个活下来的消息被一只遍体鳞伤的鸽子带回来的时候,穆以安看着那皱巴巴的军报恍了神。
……那是二哥的字迹。
穆以安不能再清楚了。
小时候,三哥常常不屑于教她这个小屁孩,自己看书着迷的时候通常将她直接丢到高家。那时候她就知道,但凡自己去找二哥,二哥必然在高家羽琛哥哥的房间里头鬼画桃符。她学得有模有样,在二哥那一手锋利坚挺又不失文雅风骨的题字上头大大印上自己的掌印,以宣示主权,故意挑衅给羽琛哥看。
后来……没有后来了。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