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榭?!
……别这么对我!
别这么对我……
如何对他?宴止闭了闭眼,咽下口中腥甜,梦中人不予他一顾,景容却时常望他,他又是如何待景容,让景容这一顾成昨。
常言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这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锁妖塔重封,妖族既退,听闻玄天宗十日后发丧,隆重大葬此战中身死之人,千里素缟犹不绝,宗主亲持牌匾送葬。
宴止静听这界外变故,他抚了抚唇角,轻叹一声:“若这牌匾上,可有我名姓,那当真是十全无缺了。”
秋末风寒,北境的风寒更胜东境,宴止拢了外衫,他静坐高山之巅,遥望长得似看不到尽头的送葬队伍,为首景容一袭素衣白襟,护在怀中的木匾碑文新刻。
景容眼中无光,无光亦无他,像是失望与疲倦杂糅到了极致,仍要顾念众生持他道君之威。
他发上长存的玉冠被素白绸带更迭,这漫漫前路缟纸飘零,魂旛随风荡,唯有景容素衣白裳引路在前,身后相随弟子皆是静默,至玄天宗墓群时方齐齐轻颂经文。
景容不是不知,有人在遥遥望他,可这不重要了,在他从锁妖塔出来那一刻起,真相或假,算计或局,都已然不重要了。
迟来的醒悟无意义,时至今日无行止,他既入尘间,便有应尽之责。
这尘世血染的祸,他要他的命来偿。
“那便定在九霄天,你寻回我之地,如何?”
那年九霄雪落,除夕良夜,是景容眼底微红,掌心温热,暖宴止杂乱心绪。
今时初冬渐入,九霄雪止,一切都该有个了结。
“景容啊景容。”宴止低叹了声,“若你是我这大道终成路上的劫,那便成劫,无需回旋。”
是他负他在前,何须回旋。
景容伸手抚平凸起的土壤,亦将牌匾埋下,宴止与他定下一战之地于九霄,他寻回他之地。
景容想,若那时他对宴止多些防备,也不至于至今时讽刺。
是凌云掌心一颗糖暖甜九霄雪,是宴止一声师尊诓骗他几载时光,这散落天光难重拾,一座座碑文沉默嘲他痴愚。
“生与死,朝与暮,这人间春几度,又与我何干。”景容闭了闭眼,拂去掌上尘土,若可抽离他与这尘世所有纠葛,他也不用面对这一望无尽头的碑群了。
“宗主师兄……”林无端着一袭素白,向来纯澈眼中多了分黯淡,“该回去了。”
“不必回去了。”景容望他,亦望身后一片白的玄天宗弟子,“无端,我此去,无论胜负,你为玄天宗宗主,便不要再留有关我,有关容榭的……分毫事迹了。”
他这回首半生,无甚可提,什么道君,什么修界第一人,不过空梦一场。
遇莫凌云时,他便只剩笑谈了。
“宗主……”下首弟子齐齐唤道,欲言又止于口。
景容站起身来,最后望了眼玄天宗弟子们,他极轻叹了口气,他似笑了笑的,偏眼底了无笑意,抿起的唇亦未有松懈。
反是林无端头一次失了态,今日是玄天宗大祭之日,他倒颇有些疯癫地笑出声来,那广袖一挥,他重重一拜难挡眼底泪意,他道:“无端拜别师兄!”
他莫约是有那么些预感的,这会是他和景容最后一次见,师兄和师弟师妹们相继而离,他终究是要扛起玄天宗的重担的。
九霄风寒雪无暖时,入冬的风声呼啸,这万古冰寒,亦未有融时。
宴止着华衣金冠,一步步踏着他曾随景容走过的路,那时漫漫长路有景容相伴,便也不算遥远,如今他独身一人,脑中总不住回闪些旧事。
幼时他被千鹫宫挑中练做死士,跟他相伴的,除却Yin暗chaoshi的地牢,就只剩吱吱窜过的老鼠了,又或是偶尔来地牢作弄他们这些下等人一下的少宫主们。
他自是命贱若草芥,亦或不如草芥,直到生死斗他被放出囚笼的那一刻,他摸着剑的那一瞬,观礼的高位者们嘻嘻哈哈笑着,场内的他亦笑。
他无名姓,亦无倚仗,生死全凭大人们的兴味,又或今日能否在诸多少年死博中夺得魁首。
可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的,是胆敢欺他辱他之人皆伏诛于他剑下。
他手中的不过是把连法器都算不上的凡剑,少宫主们打量他这胜出者的眼神也像是在打量一把磨锋利些的宝剑。
他是笑着的,哪怕鲜血浸透布衫,哪怕不过瞬息间,他将这些个,千鹫宫的未来继承者们诛杀剑下。
偌大搏斗场乱了套,他一个单薄少年矗立场中央,唇角弯起的弧度不曾下滑分毫,眼中见血的兴味亦不褪。
既是生死无畏,这天下,他还有何惧之。
莫约是会死的,他几乎将这斗场中宫主的血脉斩杀殆尽。
可出乎意料的是,千鹫宫宫主宴岐更胜他疯癫,自己的子嗣被诛杀,宴岐还能似喜极般哈哈大笑出声来,满是惊喜地朝他问道:“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