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她蹙着眉,话问得又急又冲。
傅建泽登时停住了脚步。他好像有点尴尬,又有点无措,但很快就都压下去了,瘦削的脸上露出温厚的笑,解释:“我出来接你。”
“我刚刚在窗边站着,发现今晚路灯好像坏了,里面那一整条都不亮,怕你回来了不安全。”
傅斯恬顺着他的话朝他的身后看去,通往他们住的那栋楼房的那条路果然昏暗一片,没有一盏灯亮起。
骑着电动车载孩子下晚自习的中年男人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留下听不清的零星笑语。
傅斯恬忽然间就想起了多年前,她和陈熙竹一起做兼职时,下班回家路上,也常常有一段路是这样没有路灯的。
那时,她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无助。
可硬着头皮,她也骑过去了。从小到大,这样的路,她又走过了多少条?他现在才开始担心会不会太可笑了。
她忽然觉得喉咙梗得厉害,心硬得像石头,无法分辨清的情绪胀满了她的胸腔。她张口,冷语嘲讽他:“你不出来,这一整条街就都很安全了。”
一刹那间,她看见他脸上血色褪尽,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很可怜的样子。
她右下腹更疼,全身都有些支撑不住地抖了。可她硬撑着,站得笔直,一步一步,路过他,漠然地走进了昏暗中。
很久以后,他才跟回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常地敲门,给她烧热水,给她泡醒酒茶,帮她把脏衣服脏袜子都洗掉。
“我不知道他那时候站在外面都想了什么。我以为那一次以后,他就知道死心了,不会再来烦我了。可是,第二天,第三天……路灯没有修好的每一天,他还是站在那个路口等我,像尾巴一样,走在我的身后。”
“他试图和我搭话,我没有理他。”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时候,他已经病得很厉害了。每天都会疼,每天都在难受,可是每天对着我,却都不敢说。”
她声音涩到发哑,深深地吸气,问时懿:“时懿,我是不是太坏,太不应该了……”
时懿心口跟着她的吸气泛起沉闷的痛,她用额头揉蹭她的侧脸,安慰她:“不是的,来来。你也不知道啊,这不能怪你,不怪你的。”
可傅斯恬却露出了比哭更让人难受的苦笑,说:“怪我。”
“叔叔他,怪我的。”她声音里,有了隐忍的哭腔:“他问过我,‘你天天和他住在一起,你怎么没有早点发现’,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的腹水涨起来了,我不知道,还是我婶婶偶然在菜市场碰到他,觉得不对劲才发现的。”
“可已经太晚了,手术没有意义了。他说家里情况不好,不要浪费钱了,一天院都不肯住,自己回家了。”
“八月份发现的,十月,他就走了。”
“他走的那一天,我们心里都有预感大概快到时候,但谁都没有料到,那真的就是最后一天了。前一天晚上,他还因为不想吵醒我,挺着肚子,自己起身过一次。那时候,他肚子已经胀到胸口了,除了一点流食,很久都吃不进东西了。可那一天,他突然说嘴巴烧得很厉害,想吃冰棒。我叔叔就打电话给我,让我下班的时候带一根冰棒回来。”
“我在楼下便利店买的,是一根豆沙的冰棒。”她眼眶酸胀得厉害,仰起头,几乎要忍不住眼泪了,“他尝了两口,口齿不清地说‘不好吃,卡喉咙’,他说,他想吃他刚出狱那天我给他买的那种水果味小冰棒。他说那个好吃,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味道。”
“我一时间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那个冰棒,我根本不是买给他吃的,是我叔叔不吃,说要留给他的。我什么都没说,转过身,下楼就去买了。”
“那是我那几个月里,第一次那样想满足他的心愿。”
可十月的天已经凉了,便利店里几乎都不再进货了,冰箱里,都只有盛夏天卖剩的几种滞销品种了。没有他想吃的那一种了。
“我一个店一个店地找过去,从街头问到街尾,都买不到他想吃的那种。我开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了几条街,终于在一家很小的小卖部里找到了。我付了钱,刚要往回骑,我叔叔给我打电话了,他问我去哪了,让我快回去,说他吐血了,可能快不行了。”
那一瞬间,她手脚冰凉,好像连血ye都被手中的冰块凝固住了。
她已经回想不起自己是怎么骑回去的了。她觉得她已经用尽全力,用了最快的速度了。
“可还是太慢了,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傅斯恬的眼泪落了下来,说:“他是睁着眼睛的……死不瞑目。”
“我叔叔红着眼睛说,他一直在看门口,是想等我的。他让我喊他一声,让他安心地走。”
“可我攥着冰棒,喊不出来。”
“我叔叔怪我,求我,我还是喊不出来。我看到,他给他合上眼,有眼泪顺着他闭着的眼角流下来了。”
“我终于叫出了一声爸爸,可是,他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