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在吴言那里她也听说了,近来基地大批的研究员们再一次经常出现失眠症状。
时学谦就这样竟然在外面待了一整个白天,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傍晚时分,她呼吸着西北大漠中独有的干爽气息,走回自己的公寓楼。
楼道里一片灰暗,这个时间,加班的同事们还都没有回来,空旷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走过之处,亮起一盏盏声控灯,指引她回到自己的公寓。时学谦估计,小张早就已经把她的晚饭摆在餐桌上了。
她没有先吃饭,而是去卧室找了件外套穿上。在昼夜温差极大的沙漠环境里,哪怕中午地表的温度能高达六十多度,到了夜间,也会降到只有几度,凉风一吹,更冷的人打哆嗦。
从现在起,时学谦格外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太空长城计划是一项持久战,她的身体不可以再出任何问题了。
她关上临走前忘记关的窗户,将原本放在窗台上的咖啡杯里的沙子倒掉——沙子,为什么会有沙子?对于这类事情,时学谦三年来差不多都习惯了,严酷的风沙环境中,在外间放一杯纯净水,几个小时不管它,再回来看的时候,就会发现里面已经沉淀了半杯沙子了。门外的院子三天不扫,也会落上一层厚厚的黄沙。
时学谦将咖啡杯洗干净,放在书房桌角,赶紧去盥洗室洗了把脸。一天都待在外面,她的脸上也沾了不少灰沙。洗过第一遍的洗脸水看起来都有点浑浊,时学谦足足洗了三遍脸才算舒服了一些。
吃过饭后,她清点了一下冰箱里还剩的面包、牛nai、nai酪、果蔬、熟rou等等可以即食的食物,确定存量至少能维持一个多星期,就打电话给小张,告诉她从明天开始不用每顿饭都来送了,也不用叫她下楼去食堂,更不用来打扫。
她需要绝对的、独处的、安静的环境。
做完这些之后,时学谦走到书桌前,飞速把自己所有的工作文件都翻看了一遍。在七个星期的停职生活期间,她已经陆续把所有的工作文件都移到公寓里来了。
通篇浏览一遍后,她有些惊奇,不是惊奇于之前团队实质性的工作内容,而是惊奇于整个理论部单线狭窄的设计思路,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她。
她抽出更早的工作日志,重新看了一遍,这回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不漏过任何一个字,包含那份文震铎最后起草的《起爆聚焦原件设计方案》暂定稿和这段时间内的演草稿件,也都逐字逐句的看。
接着她又看了四遍,直至看得麻木不仁、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为止。
最后她把所有文件一推,什么也不看了,仰面靠在了身后的皮椅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盯着图案规则的天花板。
随后四个小时,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基本维持着这个姿势,偶尔手臂酸麻的时候替换着单手来枕,其余时间都专注的像个死人,连呼吸都很轻很轻。
凌晨三点的时候,她起身,到厨房的咖啡机旁,打开盒子,添了一大把咖啡豆进去,在咖啡机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中,她就在房内规律的踱步。
她并没有停止思考。
苦咖啡的气息渐渐充盈了整个房间,她接下一壶浓的像石油原油似的咖啡,拿进书房,分倒进咖啡杯里一些。
之后,她又像一块石头一样坐下了,隔一会儿小幅度变换一下姿势,喝一口咖啡,想到什么点子的时候,就立刻扯张草稿纸写写画画记下来。
相关领域的研究文献厚厚的好几摞,有聚变领域的,有核物理领域的,也有轰爆领域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囊括了国际上前后三四十年的文献成果,每一摞都足有半个人那么高,全堆在手边、脚边、书桌上……总之是伸手就可以勾到的地方,随时等她翻阅。
因为研究的需要,这些文献的大部分她以前就看过的,都大概知道对应的哪些理论成果在哪几个部分。
整个公寓大院的灯光都熄灭了,只剩时学谦这一盏,夏天的大漠上空繁星点点,在这个空气能见度极高的沙漠中心地带,据说是全国欣赏星星最好的地方,连平常看不见的四级星在这里都能看的很清楚。仰头就能见到梦幻的银河带。
星星大大小小撒了满天,有的微弱、有的强烈、有的持续、有的一会儿闪那么一下,又消失不见。群星闪耀,正像时学谦此时同样灵光起伏的大脑。
就这样一直想到七八点,天空泛起鱼肚白,星星也在日光的衬映下弱下去,她持续工作的脑袋渐渐感到了一丝困意。
时学谦从书房走出来,觉得有点饿,就去冰箱里摸出一块nai酪放进最后一杯浓咖啡里,一口气喝掉,又拿了一片荞麦面包片出来,咬一大口,其余叼在嘴中,然后她拉上窗帘,踢掉鞋子,咀嚼着咽下最后一点面包片,躺下准备睡一会儿。
喝了整整一壶浓咖啡并不能影响她的神经兴奋度,该困的时候还是会困。作为一个长年喝浓咖啡的人来说,时学谦的身体早就对咖啡的提神效果免疫了,喝咖啡对她而言,只是习惯性的癖好,帮助她在全心思考的时候不那么无聊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