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看出时学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佯装镇定之下的提心吊胆。
哪怕再坚强理智的人,也会对这种疾病感到恐惧吧。
吴言道:“你先不用紧张,我还并不能判断你确实就患有典型性的Jing神分裂症,一方面是因为你的情况的确比较特殊,你常年伴有倒梦幻,并且有时无法区分现实和幻觉,这已经符合一部分轻度Jing神分裂的症候了,可是,我认为你的逻辑能力和神经知觉系统并没有出现紊乱,这样分析又不太符合了……”
“我……”时学谦刚想说那些并不是幻觉,可是她又想到,这话说出来听上去更像一个神经病的狡辩,于是索性不说了。“没事……吴医生你继续说。”
吴言看着她思考了一下,接着说:“我之所以给你用少量的喹硫利培酮,只是想初步缓释你的幻觉症状,再做进一步的观察,如果你认为它对你造成了你不能容忍的影响,那我们可以沟通……”
说到这里,吴言表现出了一些歉疚,这里面也有她的失责,她竟然没有看出来时学谦最近的病情好转是刻意展现出来的表象。
“时总工,我想知道每次面对我,你都想些什么才能掩盖掉底层的焦虑?”
“……我会想一些高兴的事情,强迫自己忘掉有关基地的工作,比如,家人什么的。”
“面对同事的时候也是吗?”
“是的,一旦有不妙的情绪升起来,我会立刻调整脑子里的念头,压灭那些不好的东西,立刻去想从前高兴的回忆。”
吴言点点头,“这才是我觉得你更复杂的原因。你的性格过于严谨和压抑,有时候并不能让别人观察出所有的问题,你在你的新湖之外修了一层坚固的大坝,只有大坝被冲毁的那一天才会看见里面的情况而你为了急于工作,选择在刚刚开始疏导的时候,却继续加高加厚这层大坝,重新堵住一切情绪,你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
“我没有办法不工作。”时学谦苦笑一下,“因为这项工作并不是关乎我一个人,研究基地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停下来,我是总工,更不能停。……不过按眼下的情况,我不得不停了。吴医生,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继续进行科学研究呢?”
吴言道:“我还是建议你这段时间服用药物,先缓释情绪带来的焦虑感,以及……抑制那些幻象。”
时学谦很坚定的摇头,她是不会吃那些药的,“药物不就是通过麻痹神经来降低敏感度吗,这等于让大脑逃避问题。逃避是科研工作者的耻辱,我也无法忍受自己的探索思维受限。如果吴医生你要我长期服药为生……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可是你不用药的话,万一病情恶化怎么办?Jing神疾病史上从来没有自愈的先例。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考虑过。”时学谦慢慢低下头,盯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默道:“在基地……大家都尊敬我们这些人是科学家,是工程师。我有时候会想,说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科学家?”
时学谦把目光掉向窗外,空了片刻,语气出离平静:“我的理解,无论在什么层面,科学家从来就不是逃避问题的,而是直面问题、解决问题的那个人。解决别人无法解决的问题,才是真正的科学家。”
吴言没有立刻回应,她看着病床上这个满头华发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叹气了。
同时吴言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位偏执的科学家,她宁可自己痛苦的去死,也不愿意自己没法思考的活在这个世界上,那等于灭杀她存在的价值。
所以她向时学谦妥协道:“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用抑制神经的药,我们不妨就试一试。”
吴言有种预感,面前的这个人,也许真能打破心理学史上的惯例,成为奇迹。
此后长达两个星期,吴言几乎时刻都关注着时学谦的状况,而钟鸣远却越来越坐不住了,当此时机,项目又卡在几个难题上,时学谦不在任,他只得召集理论物理部的研究员们一起商量着办。
本来指望着时学谦能尽快回归工作,来和大家一起解决这些层出不穷的伤脑筋的问题,可眼看时学谦刚刚好转的情况又在一次惊恐发作中化为了泡影,钟鸣远简直急火攻心。
跑去一问吴言,又听到时学谦做出竟然私自停药这种事,钟鸣远不知具体内因,只是气的好长时间不想再看见她了。
基地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处在半封闭的环境中生活,也就钟鸣远清楚的知道现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上级对这个可控聚变的项目给予了厚望,每天的指令都像雪片一样下达到他的案头,他都尽量不透漏给大家,不让研究人员们再承担更大的压力。
但钟鸣远行伍中人,总归是无法对大家做到感同身受。
他有时候实在不是很懂这些科学家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组织上可是集全国之力提供了最好的条件给他们,他们每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坐拥世界顶级的科研条件,整天啥也不用想,只要一心一意弄好项目就可以了。
待遇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