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殿前先绕过一张案台,案台上密密麻麻的摆着一片红彤彤的长明灯,少说也有几百盏,在微风中颤颤巍巍的抖动着火苗。
据说佛寺里的一盏长明灯就代表一个人魂。旁边有值班的小沙弥不厌其烦的向游客们提醒着,这些灯可千万不能吹灭,人死如灯灭,吹灭了,亡灵也就魂飞魄散了。
乔樟始终没有朝案台走太近。飘飘渺渺的烟火中,时学谦突然问道:“你说,这世界上的人真有灵魂吗,要是有,一盏长明灯就能留得住?”
乔樟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时学谦一听,也冲她笑道:“你这话逻辑有问题。”
乔樟道:“有什么问题?”
时学谦学究毛病作祟,开始正儿八经的给她分析:“信则有,与这句话的等价的只有它的逆否命题,‘信’字是条件,‘有’字是结论,那么调换成逆否命题应该是‘无’则‘不信’,也就是‘没有就不信’,而不是不信则无,这意思完全就不同了。还有就像大家平常爱说的那句‘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也一样,其实应该是‘信则灵,不灵就不信!’这才说得通。”
她笑笑,说:“这样讲也更符合大多数国人对待神仙的态度,大多数老百姓,本来就是——不灵就不信的嘛!”
乔樟被她的话和一本正经的表情给逗笑了,“就你会掉书袋!可我偏要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时学谦道:“我在讲道理好不好!”
乔樟也笑道:“可是我现在不想和你讲道理,你能怎么样?”
“好吧。”时学谦拉着她转身继续往里走,苦笑道:“我也确实不能怎么样。”
两人一路欣赏着旁边古建筑的构造,而后缓步跨进大雄宝殿内,一迈进去,周遭仿佛忽然就变得安静下来了,四处静悄悄的,殿内只有她们两个游人到访。
释迦摩尼的金身下面的案台两侧一边跪坐着一个僧人,一个老,一个小,小的那个有规律的敲着木鱼,老的那个个偶尔敲一下引磬,两种声音一种沉闷,一种清亮,糅杂在一起,烘托出一种莫名的朝圣感。
时学谦以前向来是观佛不拜佛的,每次都只用艺术欣赏的角度去看那一尊尊佛像。
但这次,那执磬的老僧忽然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二人,沉声说了句:“两位施主,既然都来了,那就拜拜吧。”
时学谦也不知是怎么的,听着这声音,膝盖一软就跪在垫上了。
乔樟还觉得她的表现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也跟着她跪在旁边的软垫上。
时学谦还有点不好意思,扭头看了看和她并排的乔樟,心里想着,拜就拜吧,也算新体验,她问那敲磬的僧人:“老师傅,拜的时候想什么?”
那执磬僧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着,视线只落在眼前的磬器上,答道:“什么都不用想。”
就这样,她们稀里糊涂的拜了三下,引磬也敲了三下,清澈悠长的音色一声一声的敲进心里去,再仰头去望那威严耸立的释迦摩尼时,时学谦的心境就有点不一样起来。
过了许久,时学谦仍保持着那个仰望的姿势,眼睛直直的盯着佛像,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乔樟忍不住轻轻叫了她一声:“学谦?”
时学谦回过神来,却没有起来的意思,而是看看乔樟,再看看佛像,忽然喃喃道:“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本科的时候曾想过出家?”
乔樟摇摇头,“没有,你怎么会有那种想法?”
时学谦没有回答,又问道:“那我有没有给你讲过,我一直都做一种梦?”
乔樟道:“什么梦?”
时学谦想了想,慢慢道:“从本科时候的某一天起,我就一直爱做梦,而且是一种梦,像放电影似的。在那些梦里,我仿佛很久以前是生活在别的世界的,梦里有松林,有道观,有寺庙,有很多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我好像是个小道士,一领道袍,整天一副清心寡欲道貌岸然的样子……”她说到这里便自嘲的笑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在胡言乱语。
乔樟听她这样说,手下突然攥紧,眼睛牢牢地盯住她,心脏开始突突的跳,颤声问:“然后呢,还有什么?”
时学谦想的太投入,以至于一时没有发觉乔樟语气中微微的颤抖,她继续回忆着道:“我也记不清了……我只依稀记得,在那里,我是读过很多书的,全是一栋一栋的经书,内容完全记不得了……总之都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乔樟问:“你就记着你读过很多书?”
时学谦从乔樟的反问中听出了一丝莫名的埋怨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马上道:“当然不是,还有……”她转过头来看向乔樟,说:“我总感觉你也在那里面。”
乔樟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她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不由自主伸手握住了时学谦的手。
时学谦接住了乔樟伸过来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惊讶,“乔樟,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我胡说八道吓着你了?那我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