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注视着傅十醒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傅十醒咬着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无声地点了点头。现在他们不存在黑白对立的立场,就像手被捆住一样,绳上蚂蚱舟上人。
傅十醒艰涩地开口:“我妈妈死在了那里。”
这是他第一次跟外人吐露出这件事情,莫名地有种奇特的如释重负感。大约是因为被放入了全然封闭的环境里,又仅有这样的一人能与自己有重合的目的与感受,自然而然便亲近了起来。人类总是群体动物,不愿意孤独的,死了也要拉个陪葬垫背。
此外,他知道,苏秦嬴这样的人,假使不易物相告,也难能打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苏秦嬴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绑住的手心,握紧又摊开,像是要追寻抓住什么东西一般。一声嘶哑的笑声从他的身体里发出来,如同在撕裂蝴蝶翅膀一般,滑稽而痛苦,情感上让人不舒服的感觉远胜于这种怪异声音本身。
他的肩膀颤抖起来,看不见表情,不知道是极其悲痛还是愉悦。傅十醒咽了一口唾沫,另一只手静悄悄地扶上腰侧,触到匕首的把柄。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我只是,感觉一个人承受这种东西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抱歉。”还好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并且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冲傅十醒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那场事故里面,我也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唯一爱着对方的那个人。只是我还有可能找回那个人……”
“什么?还有人在那场事故里面活下来了吗?我从公安资料的记载里……”
傅十醒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语,连忙收了声,只是苏秦嬴这样的人Jing多半也猜到了下面的意思。对面的青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摇了摇头,举起一根手指在唇上轻轻比一下,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
“有。而且那个人,身上有我们都想要的真相。你想要复仇,我想要情感。”
傅十醒像寰椎上的某个开关被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紧握住苏秦嬴的手,提高了说话的音调:“怎么找到‘它’?是男人还是女人,年纪多大了,跟你具体是什么关系?长什么样?”
苏秦嬴有些措手不及,答:“小傅,等等……那个人当时被带走了,大概是……”
他还没说完,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女人的声音响起来:“苏先生,可以下来用早餐了。”
苏秦嬴动作很快,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傅十醒的嘴,对着门外回复:“谢谢。我刚洗漱完,立刻下去。今天早上也辛苦您了。”
他们静止在房间里,听着陈昕敏又去敲了傅十醒和吉娜汉娜的门,算计着时间应该是下楼了,才重新开始活动。被这么一打断,愣是没有心情再继续说毒厂爆炸的事情。苏秦嬴把手上的绳子解开,伏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于是让傅十醒快些从房间里出去。
至于苏秦嬴,大约又过去了十余分钟才从房间里出来。他瞥了一眼一层,傅十醒已经坐在餐桌前吃一块三明治,跟对面的唐抱青一句没一句的聊天,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模样。外国姐妹花也在餐桌前,姐姐汉娜挨着唐抱青坐,吃东西有些漫不经心,微微低着头时不时偷瞟旁边的英俊男人。妹妹吉娜注意到这点,极其霸道地把汉娜面前的麦片碗往自己的方向挪。许卫平的位置已经空了,残羹的模样不怎么好看,显然用餐者的情绪很糟糕。
还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尤其应该在那儿的人。作为厨子的人,一般很难不在意食客的反应吧……
他还在搜索着陈昕敏的身影,那女人却幽幽地从长廊的拐角处出现,落落大方地拍了拍苏秦嬴的肩膀,嘴角微扬,笑容甜美。
她穿着一件罗马样式的宽松绿纱裙,头发半辫半披,看着目光温和,实际上极其锐利地落在了苏秦嬴的手腕上——那里还有刚刚和傅十醒绑在一起的痕迹。不可否认,从第一天她开始显露对占星学的了解开始,这个态度过于温柔懂事的女人身上就似乎充满了疑点。
虽然听闻过陈司令家里的小姐总是波澜不惊又温婉善良,但是能这样快地适应这种氛围,甚至还主动照顾起那对十六岁的姐妹,未免也太过于巾帼不让须眉。
陈昕敏单刀直入:“傅先生,刚刚应该是在您的房间里吧?”
苏秦嬴勾了勾唇角,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红印,似乎是在摩挲什么奇珍异宝一般,不急不缓地答:“是。但我们只是聊了些爱好问题,跟这座山庄主人在做的变态游戏没什么关系。陈小姐想必也知道匡州的南水北虎吧?”
陈昕敏点头:“赵北鸿先生前段时间设宴,我和丈夫也受邀前去了,不过场面有些不愉快。这么想来,当时您也在场。”
苏秦嬴还专注地低头回味这一圈伤痕,接话:“是的。我对中华国粹极其有兴趣……其实我本来是想投门弈小南的,可惜弈师傅去得早。于是我便找了赵北鸿,恰好他也很迫切地想结识家父,正是一拍即合的好事。小傅师从弈小南师傅,我忍不住就想找他交流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