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
「对啊,你不知?」
关雨霂一愣,起初不大明白所指为何,看着他目光扫向了里屋才明白过来,遂轻声答道:「当初是不知,后来就习惯了,便没改过来。」
致远,若你是个男儿,我们怕是早就做了真夫妻,可如今……
趁着大夫走了,关雨霂同晴平交代了一会儿拿药煎药之事,回屋小盹一会儿,游丝之间想起方才那句「高兴得紧」,不免嗤之以鼻,暗损她是乐极生悲。近几日都不曾有过安稳觉,全是她闹的,加之她这么一病,愈发是不得闲,怕不是上天派下来折损心力的?心想那年被她一救,余下的一生,莫不是都是要用来还债的?
关雨霂抱膝而坐,歪着脑袋遥思此生就念过「方致远」这么一个人。当年关家落难,破庙里那么一跪,竟跪出许多事端。至于那天夜里月明星稀,信步园中,所言之一声一字都挥之不去,其时境遇悬殊,遇如此君子,神清气朗,如玉如诗,明眸里含清辉,言语中透正气,就同在书中偷瞄到的情意一般,是在那么一个祈求情爱的年纪,遇到了一个可以给予幻想的人。以至于后之所遇那乔平西也好,苏棣也罢,不过琐琐而已,都不如那日的初遇来得别致。再后来嫁到方家,正值父亲亡故,心间悲痛,愈加那人走了关家旧路,益发念之情切,愿燃尽心力护全一生一世,纵使这夫妻是伪作的。她也想过,一来二去,或许就成真了,谁又知道一来抚州,发现她不是方致远,她是方笙曼。那时却顾不上念叨自己错爱了个女儿家,皆化作心间点点疼了。若一开始是点点疼,那如今的憧憧慌,丝丝痒,阵阵麻,交合在一起,又要算作何物呢?又当向何人问之呢?关雨霂想到那年那一跪是魔障,那日读了《致远志》亦是魔障。
「你们女儿家家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哪天同她说了吧,留她在硬榻上怪可怜的。」说毕,薛远甫告了辞。
方致远也恍惚间回过神来,不知如何作答,想关雨
过了一个时辰,晴平把药煎好了,在屋外轻轻扣门,这会子屋子里的姑娘们都小心极了,谁都知道那个刚到抚州的夫人又回来了,变脸变得谁都不认识,守着大人成天跟座雕像似的。不料关雨霂开门时睡意松松,整个人飘飘然,脸上带着倦容,细声声地同晴平道了声谢,接了药。再回小凳上坐着,一遍一遍地拿着勺子拌,一时热气升腾,蒸着了她的眼,更是晕乎了。她拌了一会儿,乏了,又觉药碗沉,压得手腕发闷,便放回了桌上,叹了口气,从睁眼到如今,自己都折腾了好几番了,不想那人还睡得香。关雨霂以手托腮,身心疲惫,可思绪却活跃得很,无多睡意,便百无聊赖地细端详她的脸了。真是光净净的,比男儿细致,又比寻常姑娘多了几分英气,怪不得连烟霞也爱她。早听闻申洲人皮肤好了,没想到是真的。关雨霂一时看得出了神,脑子全都是些夸赞的话,可一想到如今这张汗涔涔,乖生生,又可怜兮兮的脸昨日是怎么个混世魔王的模样来拨乱弦的,不觉瘪着嘴气乎乎地笑。方致远嘴也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喘着气,关雨霂听着一时觉得有些可爱,又有些怜惜,因想她亲下江陵那会儿,也不过是筱秋如今的年纪,一路走来都是一个人,什么都独个扛着,不曾说过什么放弃,如此经年历久,没被压坏了,就已是要求神拜佛了。若是当年被抢许给她的不是自己,她病了又当如何,是不是连个能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
「我……那张湿了,我……我用袖子擦不行吗?」关雨霂转头瞪了她一眼,又咽了口气,想她还是个病人,就端起碗,吹了药,来软言好语地哄着:「好了,既然醒了,先吃药吧。」
方致远眼一抬,往桌子上扫了一眼,说道:「汗巾不是在桌上吗?」
关雨霂背着她,避而不见,嘟囔着:「你病了,给你擦汗呢。」
薛远甫忙安慰上她一句,可转念一想,姑娘家在怨个啥呢,这人又不是你相公。后又补道:「我都同她说了要她先回家,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兴致赖着不走,高兴得紧,可是有什么好事?」
了风寒,并无别症,想是昨天喝了酒又瞎吹风闹的,在家暖着就好。关雨霂听了放心,因同他闲话:「昨日不知她上哪去了,至晚方归,原是到药铺蹭酒了。」可她是真累着了,连心平气和地说话都似低声絮语地怨着了。
她看着她的脸出神,一时忘了凑得有多近,方致远此时迷迷糊糊地醒了,眼前朦朦胧胧地有个熟悉人的轮廓,离的又是极近。她不知是醒是梦,可不管是哪边,她都想伸手去触,吓得关雨霂从座上跳起,甩甩了头方才敢坐下。这下,方致远也醒了。她醒了也不问旁的,只问道:「你方才凑那么近做什么?」可见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方致远自觉坐了起来,身子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想世间竟然真有「吐芬芳气若兰」一说。不知是没精神还是怎么地,她神色涣散,可眼神却直勾勾向着身边人,一点也不偏。关雨霂一抬眼对上她毫不避讳的目光,也没什么准备,直接来上一句「你看我作什么?」
关雨霂摇头作没有头绪的样子,薛远甫又问道:「她怎么睡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