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乃涵浑身赤裸,吸着氧,身上插满了管子和仪器,孤零零地躺着,腹腔被利器打开,往外撑开,露出里面的皮rou,内脏组织,好几处夹着止血钳。
一名医生正在俯身修复破裂的血管,另一名医生手拿一把手术刀,缓缓切断黏连的组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种程度的手术是在完全没有麻药作用的情况下进行的。
唐乃涵戴着氧气罩,插着呼吸机,脸色和纸一样惨白,脑袋在枕头上碾磨,无力地垂到一旁,恰好看见杨季哲,眼睛微微一亮,像是看见了最后的希望。
“……杨……老师……”不知道是太疼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唐乃涵白透了的唇瓣在氧气罩里微微开合,喉咙滚动,“……杨……老……师……救我……我不要全麻……”
“唐乃涵。”一霎,杨季哲不敢承认自己心里在剧烈发颤。
“不要……”唐乃涵竭力朝杨季哲伸出手,手指微微颤抖,“不要全麻……”
“没事的,唐乃涵……”杨季哲屈起膝盖,跪倒在冰冷的地面,握住唐乃涵苍白冰凉的手,喊了他两声,“乃涵,听老师给你讲。”
“全麻不可怕,一般都是……那种……那种椎管内麻醉,静脉给药的。”
“医生说了,一针扎腰上,另一针扎脖颈,就和平时输ye一样,有一点点疼,不怕,很快就过去了。”
“你是个大男孩子,咬牙忍一忍,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乃涵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哭得睫毛微颤,喉咙哽住。
杨季哲摸了摸唐乃涵冰凉消瘦的脸颊:“等手术结束,你恢复清醒,麻醉药基本就代谢掉了,不会对神经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唐乃涵拿手背捂住眼睛,泣不成声:“……杨……老师……教我诚实……为什么……又骗我……”
“……”杨季哲语塞,心疼得难以言表,俯身抱住唐乃涵,声音沙哑又低沉,“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班主任,就给我……记住——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智力障碍,语言障碍,都有治愈的可能。”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唐乃涵泪眼模糊,低声痛哭,断断续续,氧气罩里蒙了一层白气:“……老……师……求您了,帮……帮我……”
“帮帮我吧……不要全麻……”
滴。
滴。
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响起。
主刀医生一手撑着仪器,冷静地观察着来回起伏的数据。
心律不齐,血压骤降。
“加压输血,取RhYin性A型血。”
“留意病人生命体征,始终别让血压降下来!”
苏宁依然在做止血,试图把一个不小的血窟窿填充,一脑门的冷汗往下流:“再给我一点纱布。”
助手立刻将纱布递上。
“合拢器。”
冷冰冰的仪器在他手里,Cao作得非常标准,胜于不少经验丰富的知名医师,显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护士。
咣当一声。
染血的合拢器扔进盘子里。
“止血钳。”
“没事的,乖。”杨季哲一直在安抚唐乃涵的情绪,“你要听话,很快就过去了。”
唐乃涵一直在哭,从始至终,一直在哭,让杨季哲感到无比陌生。
他撕扯着快要破裂的嗓子哀求,一声一声,喊着“不要”。
不要……老师……
老师……不要……
别给我全麻……
我不要全麻……不要变成智障……
“为什么一点也不听话!”杨季哲又气又急,“你会死的!”
“……智障……不能自理……”唐乃涵凄惨地扯了扯唇角,缓缓闭上眼睛,“反正我……没有亲人了……还不如……死。”
“别这样,乃涵。”杨季哲用力攥紧了唐乃涵的手,亲昵地贴在自己颈侧,信誓旦旦,“老师养你。”
唐乃涵浑身一震。
三秒钟,沉默。
直到一层shi漉漉的睫毛抬起,惨白干裂的唇瓣抿住。
唐乃涵一双红透了的眼睛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怔怔注视着杨季哲。
“手术,开腹,全麻,风险书,全部都是我亲手签的协议。”杨季哲低头凝望着唐乃涵惨白的小脸,终于说服了自己,心里突然一松,“乃涵,如果,老师说如果,你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老师会拿你当亲弟弟。”
“如果你今后的生活不能自理,老师对你负责。”
“如果你以后治病需要钱,老师的基本工资、绩效工资、津补贴,零零碎碎加起来目前有7000,全部给你。”
“只一句话,老师绝不会放弃你,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可是乃涵,你恨我也好,全麻必须要做。”
唐乃涵仰面朝天,望着杨季哲,水雾积攒得蓄起了一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