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补充道:“我还会转世的, 过了几十年我就回来啦。”
“若是不等……”御景停了停, 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来, “会等我吗?”
羡鱼绷起的冷漠神情霎时土崩瓦解。
她笑了笑:“不等。”
“有些事你能接受并不代表我也能。御景, 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的语言有些尖锐,说着说着,就连声音也逐渐尖利起来,“御景, 你若真要送死,我也一道。我不要什么下一世、不要什么来生。什么天帝、魔尊,他们算什么东西?”
“御景你记着,你是我一个人的东西。你既一心要为苍生求死,那就做好为苍生失去我的准备。我不要苟且求生。”
明明,御景只要一直跟着她就好了。
那素日清高傲慢的面孔逐渐疯狂。
羡鱼笑起来。
“你躲什么?你不是求死么?我如今还不算有情有义?共赴黄泉,也算是一场喜事……”
御景垂着眼,往日的笑容褪去,脸上只剩一片空寂。
她抓起了羡鱼的手,轻轻在她手上写了几个字。
羡鱼看着她无悲无喜的模样,恍惚中感到无力。
“你并非不能反抗。”羡鱼喃喃道,“为什么?”
御景没有再回答。
*
御景没有说清的事,羡鱼已经知道了。
“我死之后,并未如轮回,你残余的灵力护在我身上,守住了我的神魂。之后我再次生出灵智,修出道体,便已是沉惜。”沉惜凝视着御景,“如今你我重逢,我才能有机会再与你一叙前事。若我未曾遇见你呢?”
“会遇见的。”御景道。
“因为沉惜你一定会来找我。”御景道,“这是从前我就明白的事。”
“走吧——”
身量单薄的剑仙转过身去,她脚下浮现长剑的虚影。无名之风骤起,将她的发吹得飘摇。
*
仍旧是凌霄殿。
这次御景没有再用剑气去轰那满堂华彩。她轻描淡写地走进了凌霄殿中。
仿佛也是同样的位置。
当年羡鱼也曾站在此处。
依旧是威严的神明们。一眼扫去,竟没有一个熟悉面孔。
天界的神更替得很快。
沉惜从前并未深想,只以为他们在与魔族的斗争中逝去——或是无趣长眠。如今她心中却腾起另一个可怕的猜想。
天帝端坐高位。
槐洲站在众神之中,姿态如高洁新雪,腰杆微微佝偻,于傲然中带一点潇洒写意。
御景没什么动武的意思。
她先是叹了一口气。
“焜瑝。”她清清淡淡地唤她弟弟的名字,“是直接动手还是怎样?”
魔族是灭不掉的。只要有恶念滋生,便会有魔。
神仙也一样。只要有生灵仍想着向上攀爬,仍想着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神灵的尊位便不会空缺。这些神灵在修炼中剥除恶念,成为“清”。
御景从来都不明白这样的划分有何意义。她是至清之气,却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懈怠懒惫。神仙将自己修成天仙,剥离了“浊”,却会慢慢形成新的。
多了,就在天界待不下去。要么堕魔,要么苟延残喘静待消亡。
从上古活到如今的只有大不如前的焜瑝与槐洲。
焜瑝算什么呢?他只抓住了那个时代的尾巴。槐洲倒是得了长久,可到底没学到Jing髓。
御景有些恹恹的。
她也想不明白。从前那样多的伙伴,那样多的惊才绝艳之辈,最终剩下的怎么就只有这两个?
——或许是祸害遗千年。
好像把她自己也骂进去了。
御景胡乱想着。手中的剑却还寒光冷冽。
焜瑝道:“剑尊不大清醒。”
御景笑:“我清不清醒,你试一试我的剑便知了。”
槐洲道:“从前剑尊便有发狂嗜杀的例子,这并不稀奇。”
御景凝视着他。槐洲很快偏过头去。
他的脸上出现了那种……隐世之人才会有的、面对权贵时屈辱又无奈的表情。
给御景逗乐了。
“朕乃天帝。”焜瑝平静道,“御景,你莫非想篡位不成?”
御景讶然道:“你整日Yin沉,心里想的就是这个?”
她实在是Yin阳怪气的一把好手。当下便用她那澄澈纯然的目光在焜瑝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末了“啧”了一声。
焜瑝皱起眉,却端着姿态没有训斥。
“你是上古的尊神了,怎地还作此疯癫模样?”他不轻不重地说道。
“我不了解如今天界的礼仪风俗,倒是不能满足天帝陛下的愿望了。御景生来便是这样的模样,今后也不打算改。倒是天帝陛下您——打算何时给我这斩杀魔尊的功臣加官进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