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文独自去往图书馆。昨天翻看的书还没看完,又重新拿起那一本,一翻开,她吓得大叫一声,立马扔掉书本。从书页中掉落一条青绿的小蛇,瞪着淡黄的大眼睛,猩红的蛇信子左右摇摆。她赶紧后退,拿起书架上的书随手砸了过去。小蛇被书打中,却一动不动安如磐石。
她慢慢走过去,用脚尖戳了戳,小蛇身躯软绵,一按压就瘪下去大半。
是假蛇。
一屁股跌坐地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蔓延至全身,心猝然凉了半截儿。
前几天来学校的路上,四个男生打扮得花里胡哨,骑着自行车远远追来,他们互相嬉闹,骑到她身边速度减缓,嘴里吹出口哨。她被围绕中间,四人骑车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大圆形。她就像一只圈养在囚笼中的宠物,任人观赏玩乐戏谑。
男生们玩得不亦乐乎,转了七八分钟,一点也不嫌头昏眼花。他们身手灵巧,双手完全脱离车把,还能灵活自如地控制身下的车。
来往行人不多,他们肆无忌惮开怀大笑。赵舒文问为什么找她麻烦,他们爱答不理,吹出耍流氓般的口哨声。
上课即将迟到,上次月考成绩已经让郑蓉对她很不满意。今天上午第一节 课是数学课,不能再逃课。思来想去,一不做二不休,她义无反顾地冲向包围圈。
男生们骨子里的野性暴露,脚下急速踩着踏板,车轮快速转动,激起漫天尘土。
他们转得飞快,几乎形成一个封闭的圆形,很难找到空隙。她紧咬嘴唇,右脚向后跨一步,以便积蓄力量,一鼓作气冲出去。
前面走来一名高大男子,本能的想呼救。男子好像很怕惹一身麻烦,远远的停下,原路默默地折了回去,回去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
看着男子的背影,赵舒文红了眼。
她的眼镜度数偏低,男子抬头看向这边,只花费极短的时间,她没看清楚他的正脸。但是,那道背景太熟悉了。高大岸然,陪伴她十八个春秋。
爸爸。
她忍俊不禁。
楚心舞曾问她:“你为什么改姓?我初中一直打听你的消息,难怪没有一个叫何舒文的。”
她低下头,把眼底所有的情绪藏起来,“妈妈的姓排在百家姓第一,好记。”
楚心舞晶亮的眸子眨了眨,好像夜空里最耀眼的两颗星,“那我把艺姓改为钱,有钱。”
本意逗她一笑,她却愁眉不展,呆呆坐在座位上,陷入长久的沉思中。
爸爸的梦想是当大明星。在他的理念中,大明星之所以成为大明星,其一长相出众,其二没有成家。第一项有了,他一直没有成功,自然而然把原因归咎于成家太早。他老早之前就有离婚的打算,想了又想,离婚了谁给他做饭?谁给他房子住?有个免费保姆不好吗?
梦想太久没能实现,他把责任推到了她身上。在情绪低落期间,他抱怨:“你天天戴眼镜,多丑啊!我这么好看的皮囊,怎么一点没遗传到?你肯定不是我女儿。绝对不是。”
他坚决不信她是自己的女儿。家里没钱让她去做亲子鉴定。为了满足他的虚荣心,与她的妈妈大吵大闹三天,强行给她换成赵姓。
一夜之间何变赵。
她心里清楚,妈妈也不想让她姓赵。不管赵舒文,还是何舒文,她只是一个累赘。
曾经对楚心舞说“最讨厌长得好看的男人。”她打心底讨厌的只是她的爸爸而已。
……
她收回向后伸展的腿,站在包围圈里任凭四个男生转圈圈。飞扬的尘土被风吹散,而后扬起更多的灰尘,无孔不入吹进眼耳鼻。
很快变得灰头土脸,南陌校服仿佛罩了一层薄薄的灰土壳。老旧镜片覆上尘粒,四周的景致人物已经看不清,隐隐约约感觉有一个人靠近。
那人快速走来,模模糊糊感觉是个男生,他的脚步声轻而快,踢飞前边的障碍物,猛地朝她跑了过来。四名骑车男生竟然毫无反抗,骑车转了半圈,你追我敢地远去了。
“何舒文。”来人是楚心舞,他跑到她身边,拿出纸巾给她。
她不接,取下眼镜用手擦干净镜片,手掌往脸上一抹,灰尘簌簌落下。上下左右摆了摆头,沾在头发上的污脏纷纷落下。她慢条斯理地戴上眼镜,扯住衣服边角抖动几下,再原地踏步走,几翻动作下来,身上脸上干净许多。
他瞠目结舌,拿有纸币的手直直的伸着。她擦眼镜故意倒退了几步,以勉弄脏他的衣物。
“擦手。”拉起她脏兮兮的手,纸巾塞到她手心。
“我们是不是见过?”她像根木桩立在原地,凝视洁白如雪的纸巾。
元旦前夕也有一个男孩送他纸巾。那个男孩目光清澈,双眸亮如星辰。抬头,面前的楚心舞神情忧郁,面色苍白,双目布满网状血丝,显得老气横秋,哪有记忆中男孩的半分活力朝气。
想多了。
“我……”
“没事。”她抢先一步说:“快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