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光是夏江,连一边的路正则的眼睛都瞪了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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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灿看了看手机,此时已到晚上八点一刻,夏江和那位叫“小敏”的女警察坐在桌边问话,小姑娘一直抓着余灿的衣角。
小姑娘叫夏茗茗,将将十二岁,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也只能诉说出在房间里听到的打斗声和内心的惧怕。
当问及身上的伤,夏茗茗拽得他T恤起皱。
余灿的手覆上小姑娘的手背,安慰般地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夏茗茗的头,脸上的微笑带着最适当的友好和保持距离感:“茗茗,这里面没有人会再伤害你了,我给你说过的。”
余灿的声音很温柔,但透着的距离感让他很不舒服,路正则在一边短促地皱了一下眉。
他笑着,语言里透着淡淡的引导。
夏江也笑着点头:“对,你现在很安全。”
“……是妈妈。”夏茗茗低了低头,肩膀颤抖,还透着稚嫩的声音里全是恐惧。
“你妈妈?”
夏茗茗点头,却突然嚎啕大哭:“疼,很疼很疼,我求过妈妈,我不想去见那些人,那些人都是坏人,但是她说长大了就不疼了……”
一瞬间,几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凝重,夏江更是和身旁的女同事对视了一眼,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只有余灿还在耐心引导:“是那些人打你了吗?”
夏茗茗摇头,看着余灿的眼睛,满是绝望。
“那是……”
“都是因为我,”夏茗茗抽泣,“爸爸……爸爸他都是因为我才对妈妈动手的……”
夏茗茗的眼泪断了线,松开了手,捂着脸,眼泪从她的指缝间淌出。
余灿伸手搂住夏茗茗,微垂着眼眸,漆黑的眼瞳不知道在注视何处,却轻拍着夏茗茗的后背:“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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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江最后也没有解决余灿的晚餐,他着急把小姑娘送去医院做检查,同时不忘让路正则送余灿回家。
路正则满脸都写着“不乐意”。
也是,夏江变相让人家做了好几回司机了,乐意才怪,余灿在心里笑了笑,心里却没有觉得不合适。
就冲路正则在夏江办公室说的话,余灿觉得这一趟,路正则不委屈。
一到八月中旬,本市天气就会变得特别怪,白日里暑气蒸腾,夜幕之下,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余灿微微抬头看着雨水拍打车窗,手指轻轻敲着手里的一本蓝色封皮的医科书。
像是在沉思。
路正则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的人,余灿微微侧着脸,后座的光线不太好,但能在沿途路灯映照下,看见他眼里若隐若现的亮光。
直挺的鼻梁上方,是平直浓密的眉毛,余灿和理工科的大多男生不太一样,一点也不呆板,看得出头发还烫过,碎发是适中的短,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内敛不足,但恍惚间,又透出一股超出年纪的成熟感。
这是两种微妙的气息,在余灿身上却体现得异常融洽。
余灿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扭头对视的时候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
如做了亏心事一般,路正则快速收回视线,紧盯着前方的路。
他想起余灿在警局的样子。
在白炽灯的映照下,余灿的脸白皙至极,甚至可以说是略带苍白的,紧紧拥着那个小女孩,不停地安慰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世界上有很多路其实是过不去的,在这个小女孩身上发生的事太大,可以说是一道在年幼的她身上永远也愈合不上的疤。
但余灿轻声且坚毅,仿佛一定会过去。
车在一处别墅大门外停下,余灿拿着伞下车,冲他招了招手:“谢了,小路警官。”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里总是有光,仿佛能洞悉一切,让路正则对今天的不当言论产生了负罪感,梗着脖子挥了挥手。
车越开越远,照在后视镜里,余灿身影也越来越小。
路正则有一时间的晃神,不知道为何自己要盯着后视镜一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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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灿刚进门换鞋,就被两颗毛茸茸的东西“围攻”,恨不得从他小腿蹿上肩膀。
他一周就周末回家,平时都是阿姨打扫和喂猫,都说久不归家,猫儿会冷落主子,本以为这俩祖宗会给他傲慢的背影,没想到每次回来都跟俩腿部挂件一样。
他弯下腰,一手一个圈在臂弯里,狠狠地轮流吸了两口才放下,顿时通体舒畅。
洗完澡,余灿一边擦头发一边找了部海洋纪录片看,听着低沉的英文旁白:时不时还揉两下趴在腿上的俩绒球。
看着看着,夏茗茗的脸就在他的脑子里浮现开来,令他颇为不适地蹙了眉头,才猛地想起自己还没吃药。
他一夜没怎么睡好,早上不到七点就接到了夏江的电话。
“小灿啊。”夏江很久没用这种既无奈又无可奈何的语气叫他小灿了,以前这么叫的时候,他才从戒毒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