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笑拿着麦克风侃侃而谈,距离她数人之遥的何斯铭有些恍惚,倏忽间想起了两人在楼顶时的画面。
他拍这部戏的时候,情绪发生过很大变化,宁芝芝跳楼的那个楼顶对他而言,突然充满了吸引力,就像很多年前,他躺在病床上时一直渴望的那个窗口。
有一天夜里,他偷偷跑去楼顶,正好撞见了尹笑。
尹笑坐在栏杆上,是很危险的姿势。
听到有人过来,尹笑借着楼顶昏暗的灯光看到了来人,灿然一笑,“谢小林。”
“谢小林”被她吓了一跳,这时候也不顾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君子风度了,上前几步伸手攥住她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道,是生怕她一个不慎掉下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何斯铭问她。
尹笑收回笑容,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理会何斯铭的话。
何斯铭又问了她一遍,“你在这里做什么?”
尹笑回过神,低声道:“我在想,人世间的痛苦和跳楼的疼痛相比,哪个更深刻。”
这个问题,何斯铭也无法回答。
他用另一只手搂住尹笑的腰,将她往后拽,尹笑竟就这么顺从地让他拖了下来。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多大的痛苦,”何斯铭说,“我只知道,你今天要从这里跳下去,明天我就得被控告涉嫌谋杀同组女演员。”
没想到何斯铭会这么说,尹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的。”
何斯铭不理会他的话,他也探过身子朝楼下看了看,又将身子缩了回来。
“我小时候自杀过,只不过被救了回来。”何斯铭说。
尹笑啊了一声,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意外道:“你和谢小林也有同样的遭遇吗?”
何斯铭难得敏感,发现了尹笑的那个也字是有着别的含义,他没多加猜疑,而是选择为对方解惑:“没有,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童年不幸,但我现在很庆幸,我被救了回来。”
尹笑笑道,“对啊,你现在这么火,你要是没了,你那么多粉丝怎么办。”
何斯铭说:“不对,是因为如果我当时真的自杀了,我现在的恋人就永远都找不到我了。”
尹笑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被秀恩爱塞狗粮,一时无言。
楼顶的风很大,吹乱了尹笑的头发,她伸手掖了掖鬓发,突然就想起刚刚何斯铭拉住她的那双手了。
其实也一直在渴望的吧。
那个时候也能出现一双手,拉住自己,拯救自己,让自己能够脱离苦海,可是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她连宁芝芝的谢小林都没有。
尹笑想到这里,捂着嘴开始默默抽泣。
何斯铭面对情绪突然失控的尹笑,有些束手无策,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烟,没有纸巾。
风刮得越来越大,如同吹响的哨子,刺痛耳膜,楼顶的灯被风吹得也晃动起来,摇摇曳曳,灯光也微微颤动着。
何斯铭脱下外套,弯腰将外套披在蹲在地上埋头痛哭的尹笑肩膀上。
“都过去了。”他干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
尹笑一只手握住何斯铭的,她说:“我明白,我明白,宁芝芝的感受,因为,”她抬起脸,姣好的面容被泪水打shi,像一朵历经风雨摧残后奄奄一息的山茶花,她说,“因为,我就是宁芝芝。”
她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何斯铭的瞳孔放大,数秒的惊愕之后,他反手握住了尹笑的手。
他说,“没关系,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尹笑,你看,我拉住你了。”
他像是在对尹笑说这句话,又像是透过尹笑,对坠楼的宁芝芝说这句话。
尹笑哭得更厉害了,她终于有机会倾诉衷肠似的,恨不得将自己积攒了这些年的委屈都发泄出来:“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所有人都跟我说,过去了,不要总沉浸于过去别人带给你的伤害,可是,我没办法忘记,我也没办法释怀,我一直到现在,还在害怕,还在做噩梦,我没办法放过自己,我没有办法……”
何斯铭的手被她的指甲抠得生疼,他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手,他也蹲**体,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尹笑的后背,他说,“那就不要遗忘它,而是消化它。”
他像是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安慰着绝望的人。
“尹笑,你看,你有勇气接下这个剧本,已经是在直面自己的过去了,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你没有被坏人击垮,也没有因此痛恨生活,让自己永远沉浸在不幸中,承认自己受害者的身份。你接下这个剧本,是为了拯救更多的宁芝芝,不是吗?”
何斯铭给众人的印象永远是阳光健气的,有些没正经,可是他现在罕见的温柔体贴,轻声细语,柔声安慰着别人。
同情取之便捷,并且廉价,同理心却寻。
何斯铭的同理心对尹笑而言,未尝不是另一种救赎。
她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