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夜色越来越深,外面的灯火大亮了,又一一熄灭了,窗外湘竹林被风吹动,映在墙上的婆娑剪影也轻轻晃动。
清白的秋月照亮了瞿临的侧脸。
罗星弈一直望着天花板,可能是到了什么时候吧,他才终于又动了动手指,迈过十厘米的距离,抓住了瞿临的手。
他的手很凉,指尖僵得像是一截冰,抓着瞿临温暖的手指开口说:“瞿临,我好累,我想睡觉,可是我睡不着。怎么也睡不着。”
瞿临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里,“没事,我会陪着你。”
房间里再次响起人声后,罗星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像是重新苏醒活过来一般,脸上有了些人气。一旦开口,这一整天欠下的话,便都在此刻汹涌而出了。
他说:“我知道24年太久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只是不想接受,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好遗憾啊,好遗憾。我不知道我这一生都做了什么,过去的日子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多少东西,我一样也没来得及还……我什么也没来得及为他们做。开心的日子太少了,我替他们不值得。”
“瞿临,你说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时光倒流呢?我真的好想再抱抱他们。我想他们,想再见他们,只有几分钟,只有一面也行啊。”
罗星弈说到这里,灵魂都像是飘浮了,飘在记忆海之中,眼前是不断翻过的回忆。
因为永远不能再见,那些过往的回忆就无限宝贵,连曾经觉得痛苦的事,也变得满载意义。
“我记得我似乎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身体很差很差,必须时不时就化疗透析,所以我那个时候没有头发。但我很羡慕别的小孩有头发,有长长的头发。我就在想,等我不掉头发了以后,我也要有长长的头发。”罗星弈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后来我的病好了,去‘月宫’外面上高中。因为头发的事我爸没少被请家长,他总说恨不得一剪刀给我剪了,但每次都在我妈的偏护下没有成功。”
似乎是想起了当时父亲气急败坏又奈何不了母亲的表情,罗星弈笑了一下,“我真的很感谢他们,也很爱他们。当年但凡他们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都不可能在这里,早就死了……”
罗星弈声音缓缓的,又絮絮叨叨讲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从一个牙牙学语的稚童,到意气风发的少年,从在病房里跟着母亲拿着拼音图画书认字,到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一路在父母的搀扶下磕磕碰碰走来。
像是完成什么仪式一般,他个人在此追悼了父母与他的一生,将一份带着深深遗憾的爱,献给了陪伴了他前半生的两个人。
瞿临一直认真倾听着,陪着他一起走在时光长廊里,把每份宝石般的记忆都一一翻检。
然后他听见罗星弈问他:“你呢?”
你的过去,又是怎样的呢?
以往瞿临从不提这个话题,不管是没什么好说的也好,不想再回忆也好,他从不说关于自己的事。
罗星弈大概也能猜到他过得并不好,所以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想过真要他回答什么。
但是这次破天荒的,也许是看他可怜,故事的确动听,瞿临没有回避他,第一次向他敞开了真正的心扉,让他接触到了那紧闭的城池后的世界。
“我是一个特例。我生来就不会感染‘落日’,我曾经不慎染上过了小剂量的‘落日’病毒,但我活下来了,既没有丧尸化,也没有任何病痛。”这似乎是个非常沉重的话题,瞿临开口后,也倒了下来,躺在床上,“所以当时整个高层,都要让我成为被研究的对象。”
“我的父母并不同意把我交给研究院,从中斡旋了很久,才为我争取到一个十岁的期限——在我十岁以前,可以不进研究院。我跟着母亲回了E国,在那里,她为我打造了一场盛大的模拟实验,不断的实验选拔,就是在为我十岁后的人生做准备,因为那个时候没人知道,我究竟能承受多少剂量的实验溶ye。”
罗星弈听着,手忽然握紧了。
这里似乎没什么好说的,瞿临几句话带过了自己跟随母亲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后来时间到了,我被接回了甘渊。”
瞿临永远记得,才回瞿家那一天,那顿晚饭。
他两岁时离家,对这里完全没有任何记忆,许久未见的父亲看见他,也只是点了点头,让他落座吃饭。
饭菜很中式,用的也是筷子,他不会用。
堂兄堂姐见他拿不好筷子,局促地坐在旁边,似乎想出声,侍候一旁的管家见状,想叫人给他换成勺子,而父亲阻止了。他姿态矜贵地放下自己的筷子,没发出一点声音,拿餐巾擦了擦嘴边不存在的油渍,对他说:“既然拿不好筷子,那就别吃了。”
才回甘渊的那几年,瞿临一点也不想回忆,他自己不愿意见到那种似兽非人模样的自己,直接跳过了,说道:“Ⅱ型实验开始了,我被送到了我老师那里去居住。他是一个很烦的人,但是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很尊敬他。后来我考上了军校——‘审判’,就是那个时候,他们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