耸崖壁之上那间悬满红绸钟铃的亭子里,竟有人头攒动之影。万家下人见状停下脚步,“今日之宴便设在头上那顶亭子中。”说话间,前方赫然站出一个名门子弟,朝众人拱一拱手,深吸一口气猛然向上跃起数丈之高,身体微微倾斜,足尖飞快点着崖壁山石草木,数跃数落,终于攀上了顶上亭子。
崖下众人一阵叫好,接着又有几人跃跃欲试,却鲜有成功,功夫差些的直接跌个大跟头,从高崖滑落好不狼狈。万家下人微笑道:“这亭子有石阶可步行而上,不过诸位少侠公子倒愿意借此比一比轻功。”程溏赞叹道:“能从此处上崖,果然好俊的功夫。”话音落下,却听纪雪庵冷哼一声,一臂舒展将程溏卷在怀中,另一臂撑着连璋微微点地,竟连足底都不曾触到崖壁几下,翻身一跃,已坐定在亭中凭栏长椅上。
亭中之人无不抚掌喝彩,山崖下亦是一片欢声雷动。能从山下攀入亭子固然了不起,但纪雪庵另携一人仍轻而易举上崖,更是非同小可。程溏心脏乱跳,倒被他突然发力吓了一跳,面色尤有些苍白,却笑道:“主人今日怎么爱出风头?”纪雪庵的手臂还揽在他的腰间,冷冷淡淡道:“谁耐烦爬那么高石阶。”
先前他在崖下遥望这间亭子,并未料及亭中十分宽敞,竟可容下百人之余。纪雪庵将程溏放在身边,身旁有人寒暄搭话只冷冷颔首,凝神观察亭中半空悬着的红绸和铜铃。他微微蹙眉,却实在瞧不出什么异样。恰有一阵轻风吹来,钟铃随风摇摆,铃声悦耳非凡,不少步行上崖的宾客一扫疲累,欣赏峰顶景色,只觉心旷神怡。
主人定下的时间将至,宾客陆续入座。亭子后的山阶上遥遥现出轿顶,却是万家下人一连抬了三顶轿子停在亭外。万庄主当先钻出轿子,微笑向众人问好。纪雪庵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亭中,却见不少人身上多了些物件,宾主脸上皆挂着八九分笑意,暗道今届珍榴会不知又做成几笔生意。他与程溏坐在亭子东面,裘敛衣则坐在西北面,对上纪雪庵目光,爽朗一笑。纪雪庵面色微微柔和,再扫了一眼亭子,却未见到丰氏夫妇。
万庄主与诸人的客套话他自是不耐烦听,分神扭头看了程溏一眼。程溏毫无察觉,双目直直盯着亭外两顶轿子,面色竟有些僵硬。纪雪庵皱了下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听那厢万庄主朗声笑道:“诸位翘首以盼,在下亦不好再卖关子。珍榴会最后一件宝物,乃是一个人。”
此言一出,亭中一片哗然。众人神色各异,好奇失望漠然怀疑者皆有之,惟独裘敛衣双目放光好不兴奋。纪雪庵心下反感,一个人,可切莫不要是什么美人,不然珍榴会岂非自降格调与青楼ji馆无异?万庄主笑yinyin,很是满意各种反应,击了下掌,第二顶轿中便钻出了一人。却是个身穿素衣怀抱筝琴的女子,身形窈窕,薄纱蒙面,静静坐到亭中一角,摆好筝,不再动作。
看来此人也不是正角,众人目光一同聚在第三顶轿子的门帘上,亭中一时鸦雀无声。却见一只白似莲藕的手搭住轿帘,布帘一闪,一个绿衣少年站在众人眼前。他面上微微带笑,一步步走入亭中,仿若莲花一朵朵应声绽开。亭中宾客屏息失神,直到那少年在亭子中间站定,才听到裘敛衣猛然惊声高喝:“大美人!”
他这一声高呼却把看呆的众人都叫回了魂,好似一道指令,亭角的素衣女子十指纷飞,奏出曲音。绿衣少年盈盈一笑,扬袖翩翩起舞。纪雪庵见被自己猜中,心中十分厌恶,他记挂着程溏方才奇怪神色,便转头去看他。程溏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个跳舞的少年,丝毫未注意到纪雪庵的动静,脸上全是戒备,如临大敌。
纪雪庵微微一凛,正要抬手去摇程溏的肩膀,眼角忽然闪过一片大红艳色,耳畔响起一阵叮铃声音。他不由回头看向绿衣少年,却见他扯了挂在亭中的红绸在手,软软的绸带披在肩臂上,随着少年的舞姿宛若一条灵动游蛇,不时吐露着火红芯子。铜铃被他甩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凝神一听竟应合着女子弹奏的筝音,更添几分悦耳。纪雪庵心惊不已,眼前的少年,竟与繁月阁杀人舞的那道身姿重叠在一起,万家难道起了杀光亭中宾客的打算?纪雪庵手按连璋剑柄,略侧过身挡在程溏跟前,浑身杀气顿现,双目含了厉色直刺那少年的脸。
他不过是向他看了一眼,这一眼,却叫他再也移不开眸子。绿衣少年面露清浅笑容,眉目舒展,舞姿轻扬,宛如一株随风摇曳的绿荷,说不出的淡雅出尘。他旋转着身子,堪堪对上纪雪庵杀意凛然的眼神,却弯眼一笑,一抬手绸带晃过面前,恰似红蕖盛放,满目艳色。筝音悠扬,铃音轻灵,配合得天衣无缝,亭中不知何处飘来淡淡幽香,正是清雅绝lun的荷花香气。
纪雪庵有些恍惚,杀气渐渐散去,他手中握着连璋,不由低头看了一眼。玉质剑鞘上雕满大朵大朵莲花,他脑中却浮现出师父将连璋赠与他时的场景,无息老人慈眉善目,含笑说起宝剑的来历。这柄青锋沾过太多人的鲜血,冤魂戾气层层缠绕,自古被视为不祥之物,向来只择恶人为主,杀孽愈加浓重。直至百年前一位得道高僧降服了当时的剑主,以杨柳枝洗涤剑身七七四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