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姬贵嫔在给淇奥侯做法事超度呢。”
这下姜沉鱼手里的册子也啪地掉到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双手空空,合也合不上。
姬忽选用的音乐与她之前听过的全然不同,并无哀痛之意,反而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洒脱。但听在耳中,心中更伤。姜沉鱼听着听着,忍不住走出宫去,顺着音乐一路前行,最终来到凤栖湖前。
遥遥看去,神秘魅丽的端则宫在湖心之中,莹白一点,仿若夜空中的明月一般。
而空灵的乐声,便是从那儿飘出来,被湖上的水汽一氲,被空中的秋风一拂,越发显得深远绵连。
佛说,人死之后,除非那些立即升天的,其他的亡魂都需要等待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决定投胎轮回。因此,七七之中,为他超度,便可重生为人,去好点儿的人家。
姬忽此刻为姬婴超度,也是出于一片爱弟之心,希望他下一世可平平安安,健康长寿。但为什么给予她的,却是这般撕心裂肺的、像是要将一部分魂灵也一同割舍的疼痛呢?
公子……要走了……他的陵地已经选好,定在东郊五松山下,待七七一过,便入土下葬。而他的灵魂在被法事超度之后,可轮回转世,就真真正正地与这一世了断了……自回宫以来,接二连三地发生大事,令得她忙碌不堪的同时,也无暇再去悲风秋月、自怨自艾。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八月初一那个刻骨铭心的夜里,她以为自己已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然而……此时此刻,听着这仙乐一般的梵音,看着一湖之隔的端则,眼睛酸涩,悲伤的情绪就像夜雾一般袅袅升起,将整个身心都层层浸没。
公子……你恨不恨我?
是我爹和我姐夫联合起来,用最卑劣的手段害死了你。而我,明知一切的我,却对这一切都束手无策,甚至无法为你报仇……你,恨不恨我?
公子必定是不会恨我的。
但我自己……没法……没法原谅这样的自己啊!
姜沉鱼咬住下唇,眼前一片朦胧。自那夜她与父亲决裂,双目流血后,就偶尔会出现这种短暂性视线模糊,自己查了医书,也请江淮来看过,都说是心忧所致,只要休息得当,保持情绪平稳,就可不治而愈。
但此情此景,让她又能如何保持情绪平稳呢?
心中正在黯然神伤,却见一只小舟出现在视线之中。起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忙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真的是船!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船!
虽然早就知道要去端则宫,必须坐船,但从来就没见湖边停过船只。而一向孤高任性的姬忽,仗着有昭尹的宠溺和家族的支撑,虽然身在皇宫,却过着纵情傲物的隐者生涯。俗话说大隐隐于朝,她则是大隐隐于宫,极少出现于庆典也就罢了,也不与其他妃子往来。
因此,看见从端则宫划出来的船时,姜沉鱼有多惊讶和激动,就可想而知了她竭力睁大眼睛,看着那小船逐渐靠近,船上共有两人,一人Cao桨,一人立在舟头。
Cao桨之人身形瘦小,半弯着腰,看上去不过是个寻常宫女,毫不起眼;而舟头之人,高高瘦瘦,虽然穿着一袭无比朴素的黑色长袍,却可见风采二字,扑面而至。
姜沉鱼心中微讶,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但还没琢磨出究竟是哪里奇怪,就见小船靠岸,黑袍人掀起罩在头上的风氅,朝着她的方向笑yinyin地拱手道: “许久不见,皇上可好?”
姜沉鱼猛然回头,就看见昭尹站在她身后不到三步的地方。
但是,比起昭尹竟然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她的身后更令人震惊的,则是另一件事,姜沉鱼终于知道究竟是哪里让自己觉得奇怪了——从端则宫划出来的这只小船上的这个黑衣人,并不是姬忽。
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年过半百、相貌清瘦的男子。
之所以不以“老者”二字形容,是因为他年纪虽大,却丝毫没有苍老之态,头银色长发更是呈现出十二分的优雅,双瞳明亮,风姿隽爽。在年轻时,必然是个绝世美男子。
他是谁?
正当姜沉鱼在心里发出这个疑问时,昭尹露出笑容,上前几步,拱手竟然施了个大礼: “学生拜见老师。老师,您回来了?”
老师?
姜沉鱼要竭力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跳起,身体里每个地方都在沸腾、都在雀跃,都因这两字而拨起撩动,再难将息。
当世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被昭尹称为老师,那就是——差点成为他的老师,却因为曦禾夫人送圣旨出宫时被意外打断,尔后行踪飘忽遍寻不着的衰翁言睿。
言睿。
当世第一智者。
此人自小聪颖,博学好礼,十六岁时便当了宜国的丞相,看出宜国弱于耕种、先天不足,便提出择地生财、修路拓界的决策。因此可以说,宜国的商业之所以如此繁兴,此人功不可没。
三十九岁那年突染恶疾,命不久矣,便辞去官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