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玚的步伐踉跄着,在幻境和现实之中游离着。他感到浓重带着腥气的血味,丝丝弥漫沁入他的鼻中。
十四岁时,他一刀砍下邻国将领的头颅。血作井喷之势洒在他如美玉般Jing致的面颊,这一次,他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他听见祁王语气略带骄傲地说:“吾儿天生就会杀人……”
他垂眸落下如秋叶般萧索的一笑。
没有谁,天生就会杀人。
需要多少条命,才能教会一个人杀人。
而更为可怕的是,很多时候他甚至不能选择去不去杀人。
有谁知道他身负重任不得不双手沾满鲜血的苍凉?有谁了解他身居高位不得丝毫行差步错的孤寒?有谁明白他身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漩涡中的仓皇?
无人。
锦玚的眸子亮的惊人,却尽显空洞迷茫,一层染满岁月风霜的沧桑袭上了他的脸庞。
如此心境,无人体会。
多少年来,众人当他是尊荣无比、高高在上的王,只顾着去仰慕他,依仗他,却忘了他也曾是个孩子,他也渴望着去体会久违的温暖。
或许那个人会懂,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懂他了吧。
她说,我想,你定有你的苦衷。她说,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的。
幸好,他这辈子找到了她。
他淬火般隼利的双眸逐渐柔和,最终归于一派清明与宁静。眼前的情景与刚进来时一般无二,只是那连天的古树不再是Yin沉诡异的黑色,而是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这里弥漫着的Yin暗气流,是一片毒瘴!不会让人昏迷,但是会唤起人内心最排斥最畏惧的回忆。难怪古人常说“杀人容易,诛心却难”,其实真正能打败一个人的,不是rou体的湮灭,而是他自己内心的恐惧。
锦玚知道,今日真正给予他力量的,是她。是她恰到好处如明媚春光一般的融融暖意如丝如缕包裹住他,使他免受心毒噬体之扰。
找到苏长菁的时候,已经到了暗流涌动的毒瘴森林的边缘,这里是一片不毛之地,寸草不生,只见黄沙漫天,铄石流金。眼见对方脸色有些苍白却并无大碍,他心中苦涩一笑,果然只有心魔越多的人被困的时间才越久吧。
“我还以为你也跟我一样快,没想到耗了这么久。”她依旧是伶牙俐齿,翡翠般灵动的眸子却略带好奇:“你这样的人,在这毒瘴幻境之中有什么可怕的?”
“长菁,你高看我了。”他摇摇头,却仿佛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嘁”了一声,却被眼前大地的急速震动打断了话。这该不会是,又要塌陷了吧?。
巨响震耳欲聋,只听一道响彻于天地之间的低沉声音道:“你二子能够成功来到此地,足可见实力之高强。为此,本宫主有嘉奖厚赠。”
两团金光一左一右,在空旷的沙漠中冉冉升起。“左右两边都是我珍藏已久的宝物,中间是通往天宫的大道,你们二人,有权任选其一。只是选择了这宝物,便失去了闯天宫的资格。”隆隆回响逐渐远去,金光也慢慢消散,徒留两旁现出原形的宝物。
左边是一个模样Jing致美丽的宝盆,质地似用玛瑙做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往里一看,里面竟然堆满了闪闪发光的金子。右边则是一卷气息古朴的书卷,散发着浓重的Yin郁之气。
“聚灵盆,噬魂引。”锦玚望着那两件宝物,嘴角轻轻一勾:“巫烬殇,果然来过这个地方。”
☆、冰风烈谷
聚灵盆在阳光之下能够聚集天地灵气,凝聚出金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噬魂引则能够让人迅速实力Jing进,方圆千里再无对手。当年巫烬殇落魄之时急需增强自身实力,必定会选择这功法。
这宫主倒是挺懂玩弄人心的道理。
对于到达这个地方的强者来说,这两个选择似乎都是上乘。选择左边,便拥有一生都用不完的财富,享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选择右边,便获得这世间令人敬畏的力量,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只是一旦选择了左或者右,便永久失去了挑战宫主的资格。
锦玚与苏长菁对视一笑,都未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犹豫。两人衣袂卷掠,呈前冲之势,齐齐冲向那中间黄沙纷扰的紫陌。对于他们来说,安富尊荣何足挂齿,Yin毒之法避而不及,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杀进那般若永定天宫,和那宫主较量一番,夺得宫主之位。
锦玚周身金光护体,那黄沙便不得侵扰,可他却不能再走动分毫。他愣了愣,卸去那层光芒,以rou体之躯迎接苍茫吹沙。
漠漠黄沙吹雾,狂沙劲风中似乎隐隐传来诵经声和木鱼的敲击声。默默苦行中,他仿佛参见这一生必经的劫数,看到了缘起缘灭的来世。
“佛说,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仿佛被点化一般地顿悟,他的心在猛浪沉浮中渐渐归于平静。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