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口突然变得很凉,那凉意从胸口中间的位置向外扩散,逐渐蔓延到全身。他隔着栏杆看着楼下客厅中间坐着的三个人,这三个人——这三个人是特意等自己进去了,才背着自己在这儿商量那个叫什么许令慧的女人吗?
爸爸他——要结婚了,不但不让自己参加婚礼,还要瞒着他把他送出国?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瞬间生起怒火,身体都因为这怒火而开始颤抖。
“你这些天要多跟许家联系着,我听说许委员要沿着北部经济带做考察,明天从京城出发。你要是能抽开身,不妨过去拜会一下。既然两家要结亲,殷勤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江nainai说到这里,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响,抬起头向上看,见江孝文站在栏杆边上,瞪大了眼睛向楼下看着。客厅中的三个人都有些惊讶,一齐住口,抬头看他。江孝文从楼梯上走下来,身上还穿着睡衣,脚上穿着拖鞋,白天总是装出一脸大人样儿,这会儿穿着一身睡衣显得稚气极了,露出小小少年的本色来。
江孝文走到客厅里,神情激动,看着他爸爸问:“谁是许令慧?”
江伟君从沙发上站起来,谨慎地轻声道:“孝文,爸爸明天会跟你好好谈谈这件事。现在你先上去睡觉。”
“你明天不是要去见那个什么许委员吗?”江孝文说到这里,眼圈儿红了,心口的凉变成了疼,他想到过去一个月父亲不回家,想到他外公说的那些关于父亲的坏话,过去他一句都不信,可这会儿却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不信了。“把我扔在家里一个月,跟我说在帝都和杭州出差原来都是去找她的?想要找她就直接说啊,骗我有意思吗?我到底哪里见不得人了?”
江孝文说到“见不得人”四个字,莫名地哭了出来。他想到自己的妈妈,妈妈在世的时候那些记忆有多甜蜜,现在听到耳朵里的话就有多残酷。他冲向门口,随手将他爸爸放在门口的行李箱推倒在地,还使劲儿踹了一脚,在门口他顺手抓起钥匙和手机,出去立即将门反锁,向着电梯跑过去。
他能听见门内他爷爷大吼着找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全当没听见,乘着电梯下了楼,跑出小区,找了个街角躲在角落里。角落里的风很大,春天的这个城市夜晚温度很低,他浑身上下冻得哆嗦,从这个位置他能看见爷爷nainai爸爸全都冲出小区找自己的样子。一贯斯文儒雅的爷爷甚至不顾别人侧目,大声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急得声音都颤抖了。他心中惭愧,知道对不起爷爷,却坚决不肯从角落里出来。
因为他想不开。
他想不开,他冻得浑身冰凉,也还是想不开。等到他爸爸爷爷nainai都向别的方向去找了,他拿出手机叫了个车子。上车之后他声音哆嗦着告诉司机原家的地址。车内温度适宜,可是刚刚在角落地那些透骨的寒风仿佛跗骨之蛆跟着他,他不停地颤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在颤抖,刚刚在家里听到的那些话让他难过极了,越想越是难过。外公这些年在自己耳边“挑拨离间”的那些话,跟滚动的走马灯一样在耳朵边响起!他心想别想了,外公这人坏着呢,早就有谣言说外公的生意其实有很多见不得光的部分,传说燕万春就是个黑涩会头子。nainai甚至告诫过自己不要跟外公太过接近,说他人品不好,还说外公存了心要挑拨自己和爸爸的关系,好让自己也恨爸爸——可是以往这些告诫有用,现在突然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一般,他突然之间就知道了坏的也许并不仅仅是外公——
也许自己的爷爷nainai爸爸,也就是外公嘴里这几个姓江的,也并不是什么好人。他眼泪涌了出来,爸爸说不让自己出席婚礼,偷着把他送到国外的那些话像是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爷爷nainai都听见这句话了,都赞成了,他们都跟爸爸一样嫌他多余了!
这家人终于要忘记妈妈和孝萱了,要忘记自己了!就像外公说的那样,爸爸藏不住了,经过两年,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他有多聪明,这会儿就有多偏激,他有多自尊,这会儿就有多受伤。他一身伤痕地坐着车子,回到当初跟妈妈活着的时候的家。浑身上下冰冷透骨地走出电梯,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家门口,拿出钥匙打算开门。不提防脚下踢到一个东西,他低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抱膝坐在他家的门前,却是顾雪柔。他瞪着她,见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夜晚真的很冷,走廊更冷,他自己浑身上下哆嗦成一团,穿着拖鞋的赤脚冷得像冰。他走到顾雪柔面前蹲下,伸出手摸着她的头,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时,一脸的茫然。
他开口,声音嘶哑,“你在这里干嘛呢?”
顾雪柔眼睛眨了眨,蓦地睁大了,像是不敢相信地使劲儿看着他,辨认出眼前的人真的是江孝文之后,她突然起身将他抱住,抱得紧紧地不松手。好冷,这小家伙比自己还要冷,江孝文筛糠一样地颤抖了起来,伸手抱住她,起身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他抱着她进了孝萱的房间,几个月没有住人的屋子全是灰尘,他把顾雪柔放在地上,把床罩拿开,屋子里到处都会灰,可是他Jing疲力尽,浑身上下仿佛脱力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