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谢瑜受邀到客院,与谢文信对弈。
吧嗒——玉石质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如佩环相碰般的清脆响声。
谢瑜正襟坐于桌前,望着棋场上胶着的战况,手里拈着个棋子,黑眸闪亮,坐在他对面的谢文信同样如此,原本冒着热气的茶盏也被搁置一旁,饶是屋里放着火盆,也已经凉透了。
棋盘上,黑白两条大龙战在一处,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稍有退缩便会被对方狠咬一口,似野兽相搏,招招致命。
谢文信为人飘逸俊雅,其棋路也是如此,颇具国手风度,在京中一直少遇敌手,可此时,他却在暗暗心惊,看着对面执黑子的少年,不由感叹,后生可畏!
谢文信出身国公府,又居鸿胪寺少卿,正经的国子监毕业科班出身,师从当代鸿儒纪益添博士,属于文官二代的中坚力量,自问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谢瑜这样的。
谢瑜像冬日里在雪地上觅食的狐狸,狡诈机敏,又十分坚韧,珍惜到口的每一点食物,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放弃,更难得的是,他并不贪婪,还时不时的挖个坑,诱着你跳下去,看着你上当受骗。
越是相处,越觉得有趣。
“叔父棋艺高超,侄子献丑了。”
最终,姜还是老的辣,谢文信稳扎稳打,出招大开大合,将谢瑜的大龙困在一角,不托大进攻,反而步步蚕食,虽然谢瑜的绝地反击让他险些失算,但到底还是赢了。
“不过是经验丰富而已,瑜儿能统观全局,谋算到这个地步,已是十分不易了。”
谢文信拿过茶盏,正要喝口水润喉,却发现杯壁已经凉得冻手,原先伺候的侍从早被他打发了下去,结果现在连个倒水的也没有,可见二人投入。
“我观你棋路,似乎时刻准备一绝死战,破釜沉舟,丝毫不留有退路,可是有什么原因?”谢文信索性放下茶盏,指着棋盘说道。
谢瑜闻言迅速抬眸,望着谢文信,脸上的惊讶怎么也掩饰不住,他没想到自己的心中所想会被看出来,还是被认识不过几日的谢文信看出来。
“但说无妨,若是可以帮得上忙,叔父绝不推辞。”谢少卿脸上笑容淡淡,却十分真诚。
“……确有一事。”
“哦?”
“瑜已背着父亲报名参加策论大比。”
谢文信:“!!!”
“父亲为参政,主督粮田赋税,故一直未有所察,而半月后,大比举行,父亲必当作陪布政使大人,到时瑜恐难以顺利参加,”谢瑜垂眸,双手攥紧膝盖上的儒衫,一脸的报国志难酬,“身为男儿,无法一展胸中抱负,瑜实有不甘!”
谢文信眯起眼,接风宴那日他二哥谢文昌的话犹然在耳,分明对策论大比极为不屑,自然也不会让家中子弟参加。
身为庶子,不听父令,是为不孝……
而他一个外人,与谢文昌关系又实在一般,虽有叔父之名,但真正认识谢瑜不过三五天而已,这……
谢瑜咬着唇,眼神晶亮的望着谢文信,虽然他的实际理想没那么远大,但搏一条出路也算曲线报国了。
“好!”
须臾,谢少卿的双眉终于舒展,对谢瑜温声道:“到时有我拦着二哥,他向来顾及颜面,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你,可若是足够高的名次,恐怕之后他还是会追究。对名次,你可有意向?”
“魁首。”
“哦?当真如此自信?”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善!”
谢文信高兴地一拍大腿,拉着谢瑜出去吃饭,结果一打开门便看见一个扎着双髻少年,站在院中。
“吾兄长必能夺魁!”谢璇板着小脸,紧抿嘴唇,神情却异常坚定。
“璇儿?!”谢瑜有些意外的看着弟弟,“你怎么进来的?”
“我读《论语》有不解之处,就去寻兄长,腊梅说兄长再此,本想在院门口等着,结果门口没人,我就进来了,璇不是有意扒墙偷听的……”
谢璇心虚低头,不敢看着哥哥,脚尖开始画圈。
一圈,两圈,三圈……
谢文信见谢璇生的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又黑白分明,他膝下尚无子,不免心中觉得有些喜爱,爽朗一笑道:“这位可是四侄子?哈哈哈,来随叔父与你兄长一起去用午饭,我是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出去吃。”
谢少卿将两个侄子一左一右的牵着手,三人出府门后朝大街上走去,今日谢文昌不在,大少爷谢珏去了县学,府里只剩下女眷和庶子,饭食自然随意。
看着弟弟兴奋地笑脸,谢瑜也不禁弯起唇角,上天待他不薄,生父虽不慈,却有如父长辈,足矣。
景帝十六年,三月初一。
春风拂面,杨柳依依,策论大比也即将准备就绪。
而七皇子和九皇子来观策论大比,并担任副主考的消息早已随春风一起,吹进大街小巷。一时间,锦州城人满为患,附近三州的士子们连跑带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