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流岚院的正房便点起了灯。
苏氏由大丫鬟腊梅服侍着穿衣洗漱后,就起身去了小厨房,想着给谢瑜和谢璇做点儿暖胃的米粥,再加两个煮鸡蛋和几张烙饼。
自从谢瑜上次借着刚刚重生的情势,扯大旗拉虎皮地对孟氏发作一番后,流岚院的份例倒比以前发的足量,加上苏岚从嫁妆里拿出的银钱,这个年过的还算舒心。
由于谢文昌这个家主不在,除夕夜谢家的祭祖活动便由留府的庶子代劳。
当夜,在祠堂设好案桌,摆好供品香炉后,谢瑜突然阻止了就要下拜的二少爷谢珉,转而要求仆从把谢璇也一起请来。
跪在一旁的大管家谢全立刻就站起来,说什么也不同意。
开玩笑!
整个谢府都知道,谢文昌有多么不待见自己这个四儿子,每每提及,都恨不得谢璇压根儿没出生在这世上。
如此不受宠的庶子如果参与了祭祖这样重要的活动,等谢文昌从盛京回来,不找他后账才怪!
但谢瑜异常坚持,话虽是对着大管家说的,可声音却足够让在场的丫鬟小厮们都听见——“不论四弟的生母是何出身,亦不论父亲是否喜爱四弟,除夕祭祖,感沐天恩,祈福后代,四弟身为谢氏子孙,当与吾等同祭拜祖宗!”
这下谢大管家推诿的话被堵得说不出来,不让拜?
不尊先人,不敬祖宗,是为不孝!
阻人尽孝?
此罪可诛!
那让拜?
待老爷从盛京回来,他谢全能有好果子吃?!
谢大管家急的满头冒汗,寒冬腊月天,冷风飕飕刮骨,他却热的恨不得脱去身上的新棉袄。
最后是二公子谢珉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允许谢璇来一起跪拜,却没让他上香。谢瑜有些不甘心,毕竟,不能在宗祠供奉香火的子孙后代,就不能为宗族所承认。
还梳着两个圆髻的谢璇则拉了拉哥哥的袖子,告诉兄长,他很知足。
虽不能上香,但却是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跪拜祖先,没有被赶到柴房,也不用趴着墙角偷看其他兄弟们祭祖。
这已经是破冰之举。
谢三少摸了摸弟弟脑袋,下定决心,一年不行,那便两年。终有一天,他要让谢璇以堂堂正正的之身祭拜祖先,迎谢璇生母牌位进谢家宗祠享受香火供奉。
看着四少爷谢璇拜完又被领下去,大管家这才松了口气,老实跟在二少爷谢珉后面下跪磕头,可心里却记恨上了三少爷谢瑜。
昨夜傍晚,新年的初雪降下,鹅毛般的雪片洒落,锦州城顷刻间变成了一片银白,瑞雪兆丰年,今年定是个好年。
这场初雪下得极厚,踩起来咯吱作响,大丫鬟腊梅拢了拢手,提着铜壶和手巾,去东厢房服侍谢瑜起床洗漱。
本来这些杂事是该让小丫鬟去做的,但自打除夕过后,正房和大少爷谢珏院子里三天两头来借人,借了也不让回来。
人手本就不够的流岚院,如今更是连个扫雪的小厮也没有。
看着满院厚实的积雪,几棵光秃秃的桃树,和那门口歪倒在一旁的扫帚,腊梅气的朝地面跺了跺脚,心里暗骂大管家谢全不厚道。
她自小就跟着苏岚,耳濡目染的影响下,习得些许诗书,往日里见得世面也并不少,自然知道这是大管家再找流岚院麻烦,正房那边连个主事儿人都没有,主子们全上了盛京,大少爷那屋更是连掌事丫鬟都走了。
几个小丫头毛小子凭什么三天两头欺负我们,还不是因为大管家谢全在后面撑腰。
“呸,什么东西!”若不是夫人拦着,让她不要惹事,她定要找大管家去评评理。
腊梅停在厢房门口,整理好心情才推门进去,刚要开口唤谢瑜起床,却不想看到谢瑜已经起来了,正坐在书桌旁。
书本摊开在一边,趁着明亮的烛火,谢瑜悬腕挥毫,须臾,宣纸上便着落一行行墨字。
腊梅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给谢瑜换茶,手指碰触茶盏,一片冰凉。
扭头,想要嗔怪几句,却发现谢瑜似乎未曾察觉到她过来,神情专注异常。
腊梅心下好奇,瞟向谢三少泼墨的宣纸,上面的字看起来与以前却是大相径庭。
若说少爷以前的字像春日里的柳叶,轻盈飞舞。
那么现在,跃然于纸上的,则仿佛是铁画银钩,利似刀锋,令人心惊。
腊梅想得入迷,竟连谢瑜叫她都未曾听到,三遍过后,才回过神儿来。
“莫不是被少爷我迷住了?”谢瑜打趣道,他笑得眉眼弯弯,黑眸晶亮,“那可坏了,腊梅日后嫁人,若找不到像少爷我这般才华横溢,文采斐然的,定要哭红眼睛了。”
腊梅脸色微红,端着茶盏扭过头,不想理会此时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谢瑜。
少爷人好是好,就是有时候……忒不要脸……哦不不!不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