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所以,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我感到她阖上的眼皮底下眼球微微一动,停顿片刻后才听到回应:“你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有些犹豫地试探道:“我是说,你打算彻底忘记图特摩斯了?”
没想到我话音刚落她就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推开我坐直身体,一双美目凶狠地瞪过来,一瞬间眼中仿佛燃起要将我掐死的冲动:“你现在提起这个名字,是想杀死我吗!”
我赶紧弥补道:“我没有恶意——”
“——你没有恶意,又为什么偏偏要在我订婚这一天提到他!”她气急败坏地伸手势要揪我的头发,幸好我眼疾手快地抵住了她两只胳膊。
她气得身体微微发抖,而眼眶似乎红了一圈。于是不用她做出回答,我的问题也立马得到了答案。
而实际上我也完全能够理解,一个曾经憧憬过图特摩斯王子的女人,永远也不可能将他忘记。
因为比起现任君王,他的哥哥图特摩斯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完美继承先王温和宽容性情与王太后陛下金发白肤美丽容貌的嫡长王子——若非因病亡故,毫无疑问,他才是有资格坐上王位座椅的不二之人。
我知道娜芙蒂蒂还未受诏进宫时就已接受过先王与她父亲尚未言明的授意安排,那些执掌重要权力的男人们认为她应当拥有成为王储妻子人选的资质,原就期望她在长大一些以后迈入储君后宫之中为他生儿育女。当时她还只是个对宫廷与王权一无所知的小女孩,却已然懂得为此洋洋得意,在我们一众侍从面前耀武扬威,还惹得大人们忍俊不禁。
但事实证明图特摩斯王子确实很喜欢她,他前来我们的宅邸有好几次,每次都与她玩得十分开心。那时我还很小,几乎记不清他的长相,只能肯定他是个极为英俊的少年,比我们要年长一些。话说回来,虽然娜芙蒂蒂从小就生得讨人喜爱,现在想来我却不能肯定图特摩斯当年是否可能对一个未满十岁的小丫头心存爱恋,唯能确信的是,娜芙蒂蒂确实曾经为他如痴如醉。
谁也无法预料到为众神眷顾的王太子会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深夜被欧西里斯悄无声息地带走——带回他那不见天日的幽冥之府中。我只记得那时举国上下悲痛欲绝,除了王室中人,无人获准进宫参加葬礼——包括娜芙蒂蒂。彼时她并未真正成为王储的未婚妻,所以她什么也不是,或许除了制作木乃伊的工匠,再也没有其他人见到过图特摩斯最后的遗容。
我还记得那时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月有余,除了吃喝睡觉几乎不做什么,任何人想与她说话她也很少搭理,直到某一天终于自己将自己解放出来,虽然显得十分憔悴沉闷,好歹拥有自我康复的意愿,阿伊大人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父女俩似乎在某个时间点找到了合适的契机,于是两个人又关在房间里进行过好几场长短不一的秘密谈话,而自从那以后过去半年,她便正式以朝臣女儿的身份进入后宫,身边只带了包括我在内几个从小便伺候她日常生活的侍从。从那之后,我几乎再没听她提起过图特摩斯的名字,她口中常存的目标换了一个,那就是阿蒙霍特/普。
所以鬼知道我这轻轻一提竟会勾起她如此剧烈的反应。
“我真的很抱歉,小姐。”我诚恳道。从八岁起我就很少再叫她“小姐”了,所以偶尔的尊称应当能够使她感受到此番道歉的诚意。
她像只野猫那样呼噜着示威半晌,终究慢慢冷静下来。“图特摩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她低声道,“提起他并不能使我动摇分毫。”
然而这话仿佛是在说给她自己听,我只是耸耸肩,仔细打量她一会:“你还爱他吗?”
她斩钉截铁地摇摇头:“不知道,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
“那你爱小国王吗?”我紧追不放道。
“这取决于他是否值得我爱。”对于这个问题,她倒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笑,“不过无论如何,首先我一定要与他结婚。”
订婚宴会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起码与我而言是这样。我不是一个热爱交际的人,因此看着满眼缭乱的佳肴美酒与金器银盏只感到刺目无趣,而王公贵族和朝臣侍从更加麻烦,因为他们都是活着的,这便意味着无休无止的吵闹与调笑、喋喋不休的寒暄,还有绵里藏针的言语碰撞——幸好这些东西大多不需要我去应付——娜芙蒂蒂很享受这些把戏;而她的未婚夫不喜欢拐弯抹角,却爱好直接反击敌人,看到被自己厌恶的人难堪出糗总能使他开心不已;至于我,只要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看准时机在准王后陛下杯中的酒水少于一半时再给她加满就行了,方便非常,唯一需要提防的就是周遭某些□□熏心的年轻权贵——年长者身边往往携带他们的妻儿,通常也不会对干瘪瘦弱的下等女子萌生兴趣,只有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无论怎样的女人都渴望摸上两把。每当这时我实在庆幸自己是娜芙蒂蒂的侍女,毕竟稍微长点眼力的人都不会冒险去触碰这位泼辣女子的容忍界线。
眼下她正受用地接纳王公大臣们各式各样巧言令色的溢美之词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