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雯雯说。
“去年冬天,来这里参加过夏令营。当时学校还是很漂亮的,没拆掉那么多东西。之前,旁边有个卖包子的阿姨,牛rou馅给的很足,蒸的很香。她还卖烤红薯,很冷的时候,大家都排队来买一个握在手里吃。”舒昌搅了搅碗里的面条,囫囵吞了一口。“后来拆违规建筑和摊点,阿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人很好,还准许没带现金的先赊账下次再给,结账喜欢抹掉零头而不是多要一点。现在,留下的都是些无趣的东西,大家别无选择。”
郑雯雯曾听老师说起来过,那种夏令营是给优秀学校里拔尖的学生的。而她的高中,重点大学的学生要好几年才出来一个,全凭学校的运气,自然没有这种机会。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妈妈终于回复了她的消息。时间隔得太久,以至于郑雯雯都快忘了自己上次发过去了什么。
回复只简简单单三个字:“知道了。”
舒昌在面条蒸腾的雾气里,看到女孩的神色微微一沉。“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谈不上,已经习惯了。”郑雯雯把手机收起来。“我妈妈的事情。”
“唠叨,还是夺命连环call?”少年笑笑。“习惯就好啦。”
郑雯雯摇头。“没那么简单。”
舒昌听到了这样的一段故事。郑雯雯的妈妈在她六岁的时候婚内出轨,跟在老家附近盖房子的一个包工头跑去城里了。她什么都没要。事实上,郑雯雯和爸爸也没什么可以给她的,只有一处破落的房子和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
那之后,她妈妈先生了个女儿,被包工头骂了一顿。又生了个儿子,终于讨得了包工头的欢心。妈妈不让郑雯雯去看她,也不去看郑雯雯,个别时候汇来几百块钱。看起来,大有一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当然,也有一些事情是郑雯雯没有讲的。
比如,早年住筒子楼的时候,妈妈总会站在走廊上扯着嗓门吼她。
也许,因为她打碎了一只碗,总之是诸如此类的事情。
每次发怒,妈妈都会扯出很多陈年往事。比如,她小时候刚生出来妈妈就知道她丑;比如,她是拖累妈妈沉沦在这个地方的扫把星;比如,讲她打小就脏,小时候没人管着就踩两脚泥回到家里,把地板踩得一团糟。
这时往往会有邻里出来看热闹,拿着扫帚靠着门框,发出不明意味的嗤笑。
“我谈不上怪她,她毕竟是我妈。”郑雯雯的叙述很平静。“有时候,不太舒服而已。”
舒昌安慰她,“没事,你上了好大学,将来一定会找到好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等自己忙起来了,不开心的事情就会慢慢淡化的。我有经验。”
郑雯雯信任地点头。她在努力。
有的时候,生活不仅仅是为了生活本身。是为了逃离,为了忘记。
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有些消极的活法吧。
那天两个人一起走回宿舍区的时候,风很大。复海冬日里的风态势冷冽,干燥又粗糙,像是刀子扎人。郑雯雯围了一条白色的毛线围巾,还不会觉得太怎样,可舒昌什么都没戴,少年只好缩起脖颈,走路一跳一跳,企图自己发热。
郑雯雯想要给他买一条围巾。黑色的那种,耐脏,而且好配衣服。
她心里明白舒昌对她的好。滑雪是个烧钱的活动,她虽说没尝试过,但这有点眼力见的人一看便知。滑雪队已经拿到了赞助,成员几乎不用花钱,只要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想来参加的人肯定不计其数。而舒昌,偏偏选了她一个。当然,一条围巾也许真的算不了什么,可她也给不出更好的礼物了。
到了路口。又是一左一右,道别的时刻。
“晚安。”
“晚安。”
郑雯雯朝着宿舍的方向走过去。她有感觉,少年没有挪步,只是在路灯底下看她远去。郑雯雯的足音轻快。这个夜晚,莫名多了些活泼和生动的意味。这一次妈妈的回复在她意料之中,可她已经不会那么放在心上了。
今天夜里,孟楠回来的很早。至少,赶在了熄灯之前。
郑雯雯终于看清楚了她背上那个黑色的东西,好像是某种乐器。她试探着问:“是吉他么?”
“已经有很多人说这是吉他了,”孟楠把它取下来,放在床上。“是贝斯。不过,讲吉他也没错,电声乐队里这就是低音吉他。”
“你在学校的乐团里么?”郑雯雯坐起身,盘着腿好奇地看。
“不,我们在校外,组了一个爵士乐团。”孟楠抬眼笑了,她眉眼细长,笑起来有种特别的妩媚感。“之前高中的时候,妈妈想过让我做艺术生,可我不愿意。艺术生进大学后,每天都要按学校的规程排练、演出,我不喜欢不自由的感觉。当时我就说,考不上复海大学就考不上了,不能过那种日子。”
原来,其实真的有人没拿复海大学当做一个真正的归宿度日的啊。
灯忽然熄灭了,黑暗逐渐绵延开来。
一片漆黑里,孟楠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