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宦海沉浮的张说,在罢官后,逐渐觉察出了这个王朝盛世长歌中出现的一些不和谐的音律,他似有所觉,大唐皇朝暗中竟然潜伏着诸多危机,储嗣问题、边患侵扰、jian佞当道、地方节度使逐渐脱离掌控,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盛世天下,让他这一代老臣,难以放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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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天Yin云罩,日头并不明朗。冷暖尚算舒适,山风吹拂,寺间风景愈发怡人。
沈缙坐在客房院子里,正在擦拭自己的焦尾琴,这些日子日日抚琴,再好的琴也会磨损。蓝鸲在她身旁侍候,上好的山泉水冲开碧绿的茶叶,这是寺庙给的最好的山茶,清泡风味最佳。
“二郎,饮茶。”蓝鸲端着茶盏,递到了沈缙手边。
沈缙伸手取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角余光忽的一晃,就看不远处院墙边那颗樱花树上,出现了一个身影。樱花正烂漫的时节,那人仿若躺入了一片粉色的软云中,樱瓣朵朵衬着她俊俏的面容,她抱着刀,侧身坐在枝桠上,一条腿垂下,微晃。
清风拂过,樱雨飘落,美景如画。
“二郎,那不是……千鹤吗?”蓝鸲疑惑道。
沈缙眼神闪烁了一下,拉住蓝鸲,向她说了一句话。蓝鸲点头,对着樱树上那人喊道:
“千鹤君,何不进院内饮盏清茶。”
千鹤笑道:“多谢二郎相邀,千鹤方才饮了一肚子水,实在喝不下茶。”
蓝鸲问:“何故饮了许多水?”
千鹤回答:“因我方才刚练完刀,一身汗,口渴至极,便至寺中井边饮了个饱。”
蓝鸲又问:“因何这一大早的便要这般苦练刀法?”
“因沈大郎一大早便去寻三娘,我与无涯不好留下,只得避开。我无事可做,便习练刀法。”千鹤笑着回答。
“那又因何来此处?”
“寻樱香而来,在我家乡,樱花每春开得极美,千鹤甚是怀念。”
蓝鸲不再问了,但千鹤知道,是沈缙不再问了。方才一连串问答,不过是沈缙借着蓝鸲的口问出的。多日来的疏远与怀疑,已经让沈缙不愿靠近自己了,所以她亦不靠近她,就这般,恰好。千鹤嘴角看似洒脱的笑容,略有苦涩。
她从腰带中抽出尺八,用袖子擦了擦吹口,放在唇边,吹了起来。这是一首咏樱之曲,平城京的宫廷中时常得闻。吹着吹着,千鹤忽的想起,那年她八岁,站在藤原家的廊下Yin影里,偷偷看着远处院中的那株樱花树下的筵席间,她的生身父亲,怀中搂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亲热。她的养母就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道:
“看见了吗?看见了,就记住,你和他没有关系。”
尺八曲调急转直下,抽噎难续,她喉头哽咽,竟是罕见地吹不下去了。
忽而闻得一声悠远的拨弦,是沈缙抚琴接了她断了的音,咏樱曲的调子简单,她只听了一遍,便记住了,眼下便流畅地弹奏了出来。
沈缙重复地弹奏了两遍,千鹤心绪转好,调整情绪,接续而上,久违了的琴箫合奏,终于再现。悠悠乐声,回荡在寺院之中,隐隐地透着股悲戚怀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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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绥攥着那个物件,手缩在袖子里,心情莫名得紧张。就在她的斜前方,张若菡正手持两部经书,准备送回书架上。
她们正身处玉泉寺的藏经阁。今早她去寻张若菡时,恰逢张若菡正打算去藏经阁。张若菡对她有些爱理不睬的,沈绥只能跟着她,于是两人径直就来了这里。张若菡这些日子借了不少经书来看,看不完的就手抄下来,现下是来还经的。
见书架过高,张若菡踮着脚尖将书卷放上去很是费劲,沈绥连忙上前,站定在她身侧,接过她手中书,放了上去。
“莲婢……”忽然拉近距离,让沈绥的紧张变得更甚。
“不过是个小生辰,也不是整岁,何必来找我?”张若菡垂了眉眼不看她,淡淡问。
她知道自己是为了生辰而来,并且很直接地点了出来。沈绥心中发紧,她似有些生气,是在气这些日子自己的故意疏远吗?
“莲婢,这些天我很想你,对不起……”沈绥低声道。
“你又与我道歉……”张若菡的语气中透出了怨怼与嗔怪。
沈绥抿紧双唇,不敢说话。
“好了,我不曾怪你。”张若菡怎硬得下心肠去真的怪她?她从来都明白沈绥的心,也明白她自己该做些什么才是对两人最好的。
但,终究还是有些难过。
沈绥忍不住伸手拉住她手,张若菡意识到这里是藏经阁,手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随了她。
好在沈绥知道分寸,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里的确不比江陵城郊,也不比刺史府私房,今次她来寻张若菡,已经很是出格了。
“莲婢,生辰喜乐。这几天我闲来无事,做了个小玩意儿送你。”说着,沈绥从袖中取出了那个什物,献宝般捧在了张若菡的面前。
张若菡定睛一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