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他在夏行星心里竟然自私薄凉到这个地步,霍经时唇边泛起浓重的苦涩。
“行星,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趁火打劫,惟利是图,弃恩师于病危不顾,没有一丝人性的温度。
夏行星心里着急,脑子一团乱,无暇揣测他的言外之意,以为真的是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惹怒了他,一着急眼泪又逼了出来,哭腔浓重:“霍先生,我、我真的可以还上钱,我到时候多打几分工,你相信我……”
“行星,”霍经时喉咙发苦,打断他,“我不会不管老师,但你现在要听话,先把饭吃了。”
夏行星二话不说,就拿起勺子舀了两大勺往嘴里塞,没几分钟就把饭咽下去一半。
他现在不敢忤逆霍经时,对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他现在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霍经时看不下去,拿过他手里的饭盒和勺子,一点一点喂他。
夏行星难得没有反抗,为了医药费,他什么都可以做。
直到深夜一点,手术灯才熄灭。
医生在团团包围中间面露不忍地宣布:“这次是勉强救了回来,但是看时间……也就是最近这一两个星期的事,大家……最好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该准备的……也都准备着吧。”
夏行星的心正扬起到半空中又沉沉地落了下去,尖锐地疼起来。
他一直拉着医生的衣袖问“没有办法了吗?真的不能再努力一下吗?”“求求你了医生,求求你”,霍经时和陈阿姨一人一边把他拉了回来。
“嘘——”霍经时心疼地将他按在怀里,在他耳边道:“行星,你听我说,我会尽全力救老师,但是有些事情……你要开始慢慢地学着接受。”
夏行星水肿成核桃一样的眼睛还是源源不断流出眼泪,他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呜咽:“我接受不了。”
是爷爷把他从一潭污泥里拉扯出来,教他学知识、习礼仪、磨秉性,无微不至地关心他,不厌其烦地扭转他扭曲恶劣的性格,让他重新站到太阳底下,让他重学会像一个人一样堂堂正正地活着。
这是他短短十几年生命里收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与爱,为什么上天要这么突然地收回。
夏行星都想好了,以后拼命工作,带老爷子享福,他为什么不等等自己。
霍经时被他哭得心一抽一抽,揉了揉夏行星的耳朵低声地哄他:“你接受不了,我就陪着你,只是老师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想让他最后的记忆是你哭得这么伤心难过吗?”
曲宗南在最后几天里,断断续续醒过几次。
他看着陪在床边的霍经时和夏行星笑得很满足,拉过他们的手和自己的紧紧牵在一起:“你们不要难受,老头子我这一辈子也值了,我无儿无女,你们就是我的孩子,我最放不下的,也是你们。”
“尤其是咱们星星,经时啊,老师可就把我这个宝贝孙子托付给你了,你……不要让他再受苦了,他以前……太苦,你要帮老师……。”
生命迹象的仪器表没等来医生的抢救就归于一条平直的红线。
所有的语言和爱意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夏行星足足昏睡了十八个小时。
疲惫至极和伤心过度,他前几天哭了太多,在老爷子的葬礼上已经麻木到迟钝,眼睛红肿干涸。
最深重的悲痛往往不是眼泪能表达的,而是一种由心生发的死寂,将人吞没。
葬礼很简单,是老爷子自己的意思,他没有什么走得近的亲戚,只有一些来吊唁的学生。
后事是霍经时和夏行星一起置办的,虽然全程彼此都没有过一句对话。
准确地来说,是夏行星单向屏蔽了一切来自外界的输入。
单薄的少年身形轻盈削瘦得像一张纸,面色缟白,尖尖的下巴衬得原本漆亮水灵的眼睛空洞无神。
不说话,也不喝水,任嘴唇干涸裂开,冒出血丝遍又一遍翻阅老爷子生前的诗集,抬手的动作废力,眨眼也缓慢。
整个人都慢了一拍,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下一秒就要绷断,又像濒临爆发的洪啸,脸上写着隐忍的平静。
霍经时寸步不离守着他,夏行星的沉默与麻木像一把钝刀,一刀一刀磨在他心上,清晰地、缓慢地、永无止境。
那双悲伤又忍耐的眼睛,他只消看一眼,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彻底死去了。
又像有一把尖锐的凿子,细细碎碎地将他的心敲出裂缝,点一点往深里凿,万箭穿心的滋味不过如此。
“行星,先喝点粥。”霍经时担心他的胃,把鸡丝粥熬得又稠又软。
夏行星目光一分一毫没有离开过诗集,指尖颤巍巍地抚过每一个字。
“我不想吃。”
霍经时神色担忧,弯下腰,像是怕惊动了他似的,声音放得极为低沉轻柔:“就一口好吗?”
夏行星无动于衷,仿佛被人打扰了一般,皱了皱眉,永远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