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中却全是冷意。
半夏羞愧的垂头,握了握拳,方才抬起头来,看着云音那淡漠的脸,说道:“有人夜闯翠微,在镇妖塔处徘徊。是龙族。只是那人身上云雾环绕,我们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模样。”
云音闻言,这才将目光投注过来。她静默片刻,方道:“我们随你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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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我生君未生
? 她出生在一个大户之家中,家中人丁不旺,又是父母老来得子,照理说,应是极好的命运,应是福禄寿喜的一生。她出生时正值初夏,据说花红柳绿,繁花正好,密密匝匝的开了满园,犹如贺她新生。
这般的热热闹闹和富富贵贵,偏生她却不领情,出生时不哭也不闹,只睁着一双眼看着,从左到右的细细巡视,好似在寻找什么。末了,小小的人儿,将眼一闭,露出了几分的疲惫萧索,生生冲断了这喜气。于是父母着急惶恐,引来了城东的相人。
相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但当人们知道他时,他已然名声大噪了。相人看着小小沉默的人儿,掐指道:“此女随机缘而来,机缘却不在父母身上。懵懵懂懂间便如此迫不及待,可见执念深厚,若此生寻到想寻之人,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此生寻不到……只怕天涯魂断,与双亲缘尽。”
生子唯恐骨rou分,当下父母便苦苦哀求起来。相人寻思良久,方才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且助你们一力。但这分力也仅能维系到她十八岁。若她十八岁后仍旧不甘,便让她来寻我罢。”
至此后,她便得了个名字,叫阖,意为阖眼。阖眼一闭,自然看不到世界,也就断了寻人的念想。她从此顺遂长大,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偶尔的,偶尔偶尔的,那双紧闭的眼会张开一瞬间,让她陷入无知的迷茫之中。
出生的含义,寻找的含义,存在的含义。
回过头时,就算身处在再热闹的人群和欢歌中,都会感觉到一瞬间的寂寞。她仿佛就在看戏,人们在戏曲中演绎着属于自己的悲欢离合。她会因剧情而欢笑或是流泪,但终究抵不过内心深处那一场寂寞。人生如雾如露,生死譬如烟花一灿,明明是青春年幼,不识人间烟火,却偏生做了沧桑老态,给谁看?就连自己也觉着可笑,但是她就是不可避免的感觉到内心的苍老,就是固执的相信自己或许早已看尽人间世事。
十六岁时,父母欢欢喜喜的替她寻婚配。对方的少年郎君她也曾在珠帘内偷偷的瞧过,那份清俊儒雅,进退有度的举止,她明明也是满意,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是那双眼睛不够明亮?是那身材不够挺拔?还是那气度不够宽和?她说不出来,却又扪心自问,她心中的良配,又应该是怎样的模样呢?这样的念头一起,便如一直关上的眼帘偷偷张开了缝隙,止也止不住。
她想那人不需多高,但身形必然是挺拔如青松翠竹,百折不饶;那人也无需读多少书,但一样是气度豁达,谈笑如鸿儒;那人甚至也不必太过强壮,但手掌总是温暖有力,仿佛可以将一切都交予。那人大约是有着挺直的鼻梁,淡漠的唇,那人一定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目光总是专注而热烈,被她注视着的时候,便若有阳光照耀身上,浑身都是暖洋洋的舒坦。是的,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个人便越来越具象起来,渐渐的在她的心中留下了越来越深的痕迹。
她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孩子,自然也通晓千金小姐应学琴棋书画,诗书礼乐。当她开始控制不住提笔勾勒,那个人便从自己的脑海中走出,真正的像是有了那么一个人,华贵的长袖,雍容的举止,细长的眸子眯成浅浅的笑容,甚至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微凉的体温。
她就这般整日里神情恍惚的看着画中人,茶不思饭不想的望着。她不管那人是男是女,也不管她是真是假,她只知道她快入了魔。可就算是入了魔——她心中到底有几分千金小姐的骄纵——就算是入了魔,那又如何?她恍恍惚惚,迷迷茫茫,潜藏在她心中的那些迷惑又再一次的浮动起来,在她的心底翻起惊涛巨浪。
她所身处的这个家,是千金富贵的地方,满园姹紫嫣红,她身处的这个小镇,也是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满眼皆热闹,唯独己凄凉。她日复一日的看那画中人,她想这样一个人,既然自己能画下对方,那大概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她或许离自己很远,也可能离自己很近,但她总归是在这个世界上,在等待着自己。
既然对方在等着自己,那她又如何能做那负情之人?她开始奋力反抗着父母的安排,仗着父母的恩宠,耍了无数的手段与花枪,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名声抹黑,终于成愿。末了,父母看着她满眼疼惜,眼泪纵横道:“你不要自己的名声,我们也无法。你总归是我们的女儿,你想在家待多久,我们都随你。可是,只是为了一个画中人,值得么?”
值得么?她也自问,看着父母花白的鬓发不语。人非草木,她怎能不为父母的伤心而自责?她回答不上来,她只是看着那画,双眼酸涩,可是事情被她逼迫到了无路可退的境地,这让她如何说一声不值?她咬牙,告诉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