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上天有好生之德,顾瑜残暴……”
刘子玉根本懒得说话,呵斥他道:“此人家家务,干卿何事!”
于是高枞最后还是不知道,那个惊鸿一见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还活在这个世上。他甚至忘了问,她叫什么名字。
于是,陛下在朝堂上当众询问谁愿出使荆南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出列。
“启奏陛下,臣愿前往荆南,奉上意与刺史接洽,虽利刃加身,亦不改悔。”
不怪他说得惨烈。如果说原来,白明城治下的荆南还勉强算是澜国领土的话,战端一开,荆南就彻底不受中央控制了。况且昭国势大,如果白明城决定摒弃仇恨,合盟昭国,那么澜国的使者,就是第一个被拿去祭旗的。可以说,这个时候敢去荆南的,都是拿命在搏的勇士。
刘子玉龙颜大悦:“赏!”
后面刘子玉到底说了什么,高枞根本就没听见。他的脑海中只有那个英武强悍的女人,后来憔悴支离的脸。他觉得自己的Jing气神儿,都跟着那女人去了。
高枞打起Jing神,打点行装,三日后轻装简从,怀中揣着国书,身后跟着几个侍从,快马加鞭前往荆南。连着三天赶路,第三天终于赶到了白明城的郡守府城城郊,谁料突然下起大雨,雨中天昏地暗,道路泥泞难行,马匹裹足,眼看是走不下去,立即得找个避雨的地儿。
高枞左右一看,见这段儿荒凉无人,唯有一里之外依稀有个别院的影子。他下令,队伍上下,收拾东西,前去别院,与别院主人商量逗留片刻。
世事无常,狭路相逢。何晏这别院偏僻至此,却正好碰上高枞避雨求宿。别院的门卫家丁都是曾在何晏手下作战的老兵,或者厌倦战场,想要娶夫生子,安顿下来;或者因战争残酷,丢胳膊断腿,不愿要昭国的抚恤,为自己的将军看守别院,寂寥度日。
高枞觉得很奇怪。偌大一个别院,门房家丁都是女的,本来就很少见。这几个下人还难对付得很,好说歹说,就是死撑着“主人不便,不允停留”。他有这耐心,他的手下可没有。几番好声好气要求通报不成,直接与妇人女子动上了手。
高枞正欲呵斥这从人无礼,却见对面几个女人行动之间,自有章法,不像是平常侍卫,倒像是军中老兵。而白明城手下,有兵无将,将才并不多。他殊为惊异,和声问道:“你主究竟为谁?为何Jing通兵事?”
那几个下人不答,只是绷着脸一味厮打。眼见门口动静闹得越来越大,一个深衣曳地,长发高挽的青年郎君,笑yinyin打发身边人开了庄门:“我这几个婢子无礼,列位请进,有何事,你我到厅里再谈。”
高枞一眼就认出来这人的身形。正是在顾瑜府上惊鸿一瞥,然后又不明消失的女人。
一时间他惊疑不定。在疑惑之前,他最先有的感觉是欢喜。谢天谢地,她还活着。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能喝令军士守门,又为什么到了荆南府城城郊。
他咧开嘴笑,露出一嘴白牙:“姑娘,你我又见面了。”
何晏淡淡的瞟他一眼:“怎么又是你?”
高枞这会儿反客为主,亲亲热热的拉着何晏的袖子往里走:“嘿嘿,外面冷,进去再说,进去再说。”
何晏眉头一皱,把袖子抽出来,冷着脸:“这位军爷,适可而止!”
屋内二人坐定,丫鬟斟上热茶。他们却相对沉默良久。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你为何而来?”
高枞道:“奉命往刺史府议和。”
何晏不答。
高枞想了想,也不问。他张了张嘴,又开口道:“第二天去顾府,就不见你,我以为你死了……你还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何晏一甩袖站起来:“使君的话我明白了。”
高枞一喜:“那你,能不能……”
何晏道:“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这是汉乐府《陌上桑》中的一句。一个采桑的民间女子被太守看中了,想要带她上车离开,民女委婉拒绝,说自己已经有丈夫了。
高枞怔了怔,又开口:“赠君双明珠。”
何晏轻轻笑着,回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三句诗都来自唐朝张籍的《节妇yin》。高枞说,我知道你有丈夫,但无所谓,我还是愿意送你明珠当信物。何晏答,我流着泪把明珠还给你,并非对你全无情意,但我已经嫁了别人,当对自己的丈夫忠贞。
看着何晏冷峻的脸,高枞知道,他这一生再也无法得到这个女人了。
高枞在何晏的别院内住了一晚,第二天天色大亮,收拾了东西准备进城。
临走前,他去见了何晏最后一面。他问:“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何晏沉默良久,轻声说:“何晏,我叫何晏。”
高枞问:“哪个晏?”
何晏答:“这天下之大。何晏,却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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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得奇功身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