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片刻,便由着他去了。雁游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这儿其实都是赝品,拆得七零八落,估计都是拿来给学生练手用的。
而昨晚陈博彝向他索要的那只燕耳尊,被珍而重之地单独放在最大的书桌上,显然在享受“唯一真品”的待遇。
雁游家学渊源,最初开始练习用的就是真品,自然对这些连仿都仿不Jing致的假货瞧不上眼。
转了一圈,还是没等到陈博彝,他刚想退到外头继续等,经过某张长桌时,却见一名梳着小偏分,腼腆白净的男生对着一只外表铜黄、并有斑斑黄锈连绵如片,内里却是漆黑色的铁器,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嘴里还无意识小声嘟囔着:“铁器上怎么会有铜器的黄锈?这锈痕是什么的原因造成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唉,早知道我也抄份小抄就好了。”
他的嘟囔不但雁游听得明白,那几位老师也听见了。当下某位老师定睛一看,一拍脑袋:“坏了,怎么把这玩意儿拿出来了?以他们现在的眼力,还看不明白。”
嘴里嘀咕着,老师刚想把那件错放的赝品收走,却听雁游对那学生说道:“这不是天然生成的锈蚀,是用锡末与水银混合之后涂抹在器物上,再涂上老醋调了铜砂末的汁。等器物表面发生改变后,再把它整个浸进刚汲进的井水。等拿起来表面就变成了古铜色。用稻草烧烟薰染,再以旧布擦拭,色泽便亮如传世古铜器。至于表面的锈痕,则是用紫胶与松香化软,加入铜锈屑末,涂染凝固而成。”
男生“啊”了一声,疑惑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虽然不太记得课本上是怎么写的,但也不该毫无印象啊?”
适才雁游是被他专注又焦急的模样勾起了以前的回忆,一时忘情才出言提醒。被男生一问,顿时醒过神来:自己这些江湖谈也许不适合在学校里提起,遂笑了一笑没有接话,转身便想离去。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问道:“这是铁器,却做上了铜器的旧,这又怎么解释?”
雁游本不想回答,但回头一看,问话的竟是老师之一。知道这班人里,指不定那一个就是他将来的老师,万万不能开罪,便回答道:“这器物做旧手法太糙,明显是新手拿来练习的。至于为什么用铁不用铜,我估计是铁件比铜件便宜,所以才用铁件练手。”
此言一出,老师们俱是一惊:这份眼力,这份见识,慢说学生,就连老师里也有不如他的。这少年年纪轻轻,怎么会如此Jing于古玩?
那平头老师向来有些急性子,马上跳下椅子,指着另一件东西问道:“你再看看这个,该怎么把瓷身釉彩上的痕迹去除?”
这是想考较自己?雁游挑了挑眉,向他所指之物瞟了一眼,立即说道:“这瓷器有修补过的痕迹,不能用普通方法清洗,否则会造成补片剥落。可以在温水中加一点碱,将之放入浸泡,污痕变软后会自然消失。但切忌碱不能加过量,更不可用强酸,否则釉彩会脱落。”
“嘿,绝了!”平头老师像看国宝似地盯着雁游,眼神越来越炽烈:“那只陶罐呢?上面粘附着织物,该怎么办?”
“粘了织物?”雁游看了一眼那只仿造得还算马马虎虎的提梁壶,微微一笑:“对出土文物而言,保留适当的附着物是必须的。譬如青铜鼎器的绣纹,没人会想除掉它,相反还有伪造者故意造出锈纹,以证明这是传世古物。这件陶器上的亚麻织物,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也是一件文物。我的建议是不必去除,予以保留。”
啪啪啪——
话音未落,老师们纷纷鼓起掌来。又交头接耳,打听这是谁家的孩子。这样丰富的古玩知识,寻常人家是接触不到的。他们认为,雁游必是某位古玩世家的小辈。若能将这样的良材美质收到门下,才不枉教了半辈子的书!以他的资质,说不定将来又是一位英老教授!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老师心里都转过了这个念头,但还是要属平头老师的反应最快。
只见他迫不及待地捉住雁游的肩膀,笑容满面地说道:“考古系目前学生不多,老师们按侧重不同,一人带四五名学生。你叫什么名字?开学报到后我来带你吧。我姓屠,叫屠志,是考古系的副主任,主攻夏商周三代青铜器这块。你刚才已经通过了考核,一入学就可以拿奖学金。”
——要不要下手这么快?
慢了一步的其他老师正向屠志怒目而视,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谁要拿奖学金?我带的几个学生成绩才是全系最好的,这四个名额,应该都分给他们才对。”
这霸道的发言让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但老师们脸色虽然不好,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考古系系主任,许世年。
几名学生众星拱月般拥着许世年进了屋子。他负着手环视一圈,刚想说话,目光却在雁游身上定住了,随即一脸嫌恶地说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个毛手毛脚的工人混了进来。打坏了东西怎么办?快把他赶出去!”
☆、第29章 故人来
工人?哪里来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