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一块极空旷的草坝子。众人Jing疲力竭又饿又渴,不管不顾的全倒在了地上。凤弦将飞鸾打身上小心的放下,膝盖一软栽倒在地。忆昔赶过来扶他坐好,自家也跌坐在地上。野外更深露重,草上抹着有些水汽。凤弦怕飞鸾受寒,赶紧将他抱在怀中。忆昔同几位将军商议,等天亮之后再行赶路。
月光半遮半掩,从厚厚的云层里勉强透出来。众人歇干了汗水,渐渐觉得寒气逼人。将枯草割下来点燃,聚在一处取暖。
凤弦望着飞鸾苍白的面容,头上的布条已被血浸透,结成了干硬的血痂。他低首唤了几声,不见怀中之人苏醒。缓缓放眼望过去,众将士无一例外,俱都满身污秽丢盔弃甲,狼狈至极又惊魂未定。火焰欢快的跳跃着,将众人的脸染上了些血色。凤弦只觉心中憋屈,不甘的道:“这算什么?收复失地,将敌军逼至绝境。到头来……到头来自家反而损兵折将,连主帅也……”忆昔看了他一眼,将裤腿儿放下遮住伤口道:“你既知是地动,这不过是巧合罢了。事已至此,便再有不忿也无法挽回什么。可叹郡王为国拼杀半生,林溪又值壮年,竟落得尸骨不全。果然世事无常人生难料,唉……”有些将领追随令德多年,亲眼见他父子惨死,这会子忍不住一起大放悲声。
凤弦抬袖擦了把眼泪,将飞鸾交与忆昔抱了。默默起身远离人群,在地上跪下,双手合十仰望苍穹,轻轻念道:“功德金色光,晖晖开闇幽。华池流真香,莲盖随云浮,千灵重元和,常居十二楼,急宣灵宝旨,自在天堂游。”念罢叩下头去,复又合十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七祖诸幽魂,身随香云繙,定慧青莲华,上生神永安。”
原来冯夫人信道,凤弦也曾翻看过几本道经。他如今念的是《元始天尊说甘露升天神咒妙经》,专为超度亡灵时诵咏的。凤弦正为令德父子伤感嗟叹,忽听忆昔高声叫道:“太子醒了!”
凤弦打地上一跃而起,方跑了两步便跌倒了。咬着牙爬起来冲过去一看,飞鸾已坐在地上,瞧见他过来一把攥住手,上下打量一番连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凤弦只顾望着他,激动的连话也不晓得说了。忆昔怕飞鸾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大声对众人道:“天色已晚还是各自安歇吧。”飞鸾慢慢松开手,凤弦扶他躺好,自己也在他身边睡下。
除了看守火堆的两人,其余全都进入了梦乡。
飞鸾此刻睡意全无,不时睁开眼,望着身边之人痴看。只在幼年他二人才同床共寝,如今天为被地为席,他就躺在自己身边,近的呼吸可闻。想着白天的那一幕,飞鸾到现在仍心有余悸。若凤弦果真遭遇不测,纵然将这天下交与我手,无他陪伴还有何生趣?可若是我方才因救他而丧命,岂不便宜了左芳华?正想着,见凤弦翻身过来忙闭眼装睡。少时不见他动静,飞鸾方虚虚的睁开眼。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凤弦那张花猫一般的脸映入眼帘。飞鸾禁不住想笑,正要引袖与他拂拭。躺在不远处的忆昔,猛地蹬了下腿又沉沉睡去。那两个看火的闻声,也朝这边张望过来。飞鸾心下狠狠的骂了一句,只得平心静气安生睡觉。他哪里晓得,忆昔方才忘了腿上有伤。这会子疼得,暗地里三清爷爷的乱叫,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老天还算可怜,这一夜不曾下雪,亦未发生余震。天微亮,众人便被冻得实在睡不住了,紧着起身赶路。马匹没有了,凤弦同忆昔只得扶了飞鸾前行。飞鸾惟恐凤弦受累,又想着昨晚之事。慢慢地将重心,全都压在了忆昔这边。忆昔岂有不察,暗自道:“我果然是个命苦的。好心好意提醒你,莫让人看出破绽。不领情便罢了,怎的还要恩将仇报?你喜欢他心疼他,看旁人全都是泥狗蠢猪不成?”想到这里抬眼瞟向飞鸾,不期与他四目相对。忆昔立时皮笑rou不笑地,冲他咧了咧嘴。
众人至午后才赶回长天州。劫后余生的他们,以为这下便可安心休整。岂料才踏进城门,目光所到之处无不是房倒地陷。昔日还算繁华的街道,如今变成断垣残壁,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时至上元佳节,京中百姓观灯如chao。
一更天,君上携后宫诸位娘子,公主驾临景曜楼与民同乐。君上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紫团龙袍,在楼上栏杆内立定。御街上百姓拜舞尘埃山呼万岁,争相一睹龙颜。君上含笑挥手致意,清雅的面容被绚丽夺目的灯火,罩上一层光晕,与雍容处又显出一段仙气。
楼正对面,早搭起一座巨大的山形木架。内置灯火以细绢覆其面,上绘神仙故事。门上各悬两条用草扎的飞龙,龙身用青幕遮盖,草上密置数万盏灯烛,望之蜿蜒欲腾空飞走。又在左首立着文殊菩萨骑狮子,右首立着普贤菩萨骑白象。楼前设一露台,两边罗列的俱都是幞头簪花,锦袍加身的禁卫军。教坊司呈百戏于台上,更有供奉的民间艺人争奇斗艳。端的是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君上退入帘内归坐。贤,德,淑三妃带领诸位娘子与他敬酒。二位公主与四殿下苍鸾,亦上前承欢膝下。君上以茶代酒饮过一杯,吩咐众人各自尽情玩赏,不必在御前侍奉。诸位娘子谢恩退下,唯苍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