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也就看不清他那样是对他们这一行陌生的来客警惕,还是已然全无所谓。
倾夏想上前跟他聊聊,但她清楚她不适合。
她不是记者,不那么了解情况,也从未涉猎过心理学,贸然上去开口,弄巧成拙也就罢了,无心的戳到人家的痛处就不好了。所以她选择先安静的旁观,看老任怎么处理。
老任选择母亲作为突破口,她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小闵,她知道创伤应激症的孩子没那么容易开口,从一家人里愧疚感最浓烈的母亲这里下手,自然是最好的。
别看老任平时吊儿郎当的,聊天很有技巧,几番对话下来就催得闵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了,倾夏在一旁听着内容,并不陌生,无非是当初都是为了孩子好,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牵动倾夏的是闵母的神情,那么生动,似乎脸上的每一个褶皱都在痛诉她的心情。
这些,那般强烈的情绪,是倾夏在网上单单透过文字,感受不到的。
她能感受到这位母亲除了真正的后悔,还有更多的是无言的痛苦。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即使作为母亲,也不例外,可这一个个不得已铸成的悲剧,又该由谁来负责?
在闵母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倾夏把目光投向角落的小闵。
他依然是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一动都没动过。倾夏心中略微的怪异,不知不觉的就朝他走了过去,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刹那间,看清了他脸上的神色。
冷漠。
没有一丝表情和情绪的冷漠。
仿佛几步开外正哭得伤心欲绝的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无关紧要的人。
倾夏心下一凉。
任何憎恨的文字,都没这一个直面来得震撼。
倾夏没忍住回身叫了声,“老任。”
老任在那最后和闵母说两句话,这期间,倾夏回头看小闵,他对她的举动一无所动,视若无物。倾夏的心凉到了指尖。
老任安抚好闵母,过来了,倾夏适时的让开位置,走开几步,她才缓缓的松出一口气,刚才在这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身边,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压抑到她心慌。
显然老任的巧舌如簧在小闵面前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他不开口,就是不开口,仿佛将自己完全隔绝在了外面的世界之外。
到了后面,老任也有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他们都觉得这个孩子心理问题已经很严重了,现在最该做的是给他送到真正的Jing神科接受治疗辅导,这般想着,老任就起身了。
今晚的夜访原本到了这里就结束了,他们正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外面的院子大门忽然“咣当”的一响,来了六七个当地大汉,什么话也不说,进门就大吼着赶他们走。
来人气势汹汹,倾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倒是老任有经验,不依不挠的跟他们争执起来,据理力争,这样倒是暂时把场面僵持住了。
倾夏稳下心神后,忽然发觉视线的余光底下,有什么东西在瑟瑟发抖。
下一秒,她立刻清楚的意识到这是谁。
刚才她一退,退到了角落里,边上就是坐在板凳上的小闵。
倾夏低头,发现他不再跟刚才一个姿势了,他大拇指放在齿间,无意识的啃咬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发着抖,那种真正的恐惧从内而外的透了出来。
这是他们到了那么久,第一次见到他外漏的情绪。
倾夏先看了一眼那边凶狠不休的人,再看了眼原本捧着DV伪装摄影师的保镖,忽然蹲下身,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回酒店?”
小闵垂着眼帘,两弯眉毛紧紧的拧着,倾夏原本就不怎么抱希望,见他不说话,更是觉得他不会同意,没想到,他竟然回答了。
“我愿意。”
倾夏着实一愣,鬼使神差的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倾夏眼眶猛地一酸,多少句对她成名的赞扬都比不上他这一句的分量。
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明白身为公众人物,身上的责任有多重,而她又怎么能辜负这一份信任。
倾夏拉起他的手腕,就在保镖的掩护下迅速的出了院子上了车。
回酒店的路上,老任夸倾夏道:“不错啊!有几分做记者的天分!”很懂得把握时机。她瞅了眼自愿跟他们上车的小闵。
其实倾夏也不知道带他走干什么?最开始的念头的确是想采访他,但等她牵着他的手上车,她发现她更怕的是,他们走后,这个孩子会不会被牵连,再被带走。
正因为这么想着,倾夏的心到现在还在砰砰跳,司机却在这会说:“后面有车跟着。”
倾夏的心听了师傅的话更加紧张了,忙回头看,是一辆黑色的帕萨特,看不清里面坐了多少人。
过了会,见司机师傅还是优哉游哉的开着,倾夏忍不住问:“不用把他们甩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