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待要离去,听的身后门轻轻开了条缝,接着便出来一个伶俐的小丫头,看着面生,女官听她说了两句话,便恭敬地请翠儿进去。
进了殿中,当中点着丹香,翠儿跪在外面的纱帘旁忍悲含屈哭了一回,将那辛汇如何欺辱她,又如何动手绘声绘色说了一次,说自己已经禀明身份,但她却丝毫不放在眼里,便是抬出姑母也是不屑一顾,说到动情处,自个又哭了一回。
纱帘内却无动静,翠儿竖耳去听,只听到一声淡淡的呵斥:“我当你原来性子虽娇惯,到底还是聪敏的,却不想也是一个一样的蠢女子。”
翠儿心头一惊,眼泪止住了一半,细细一想,也觉出自己的莽撞来,但心中郁结,膝行两步哭道:“姑母,姑母,若不是那辛女欺人太甚,连姑母也不放在眼里,侄女哪里会忍不住?她一口一个齐人,一口一个蛮女……教侄女如何听得进去?”
纱帘后环佩轻响,太后听得她的哽咽,长叹一声:“你既唤我一声姑母,便记下姑母的话,好好呆在这寿宁宫,收了那娇纵的性子,不要去招惹你惹不起的人。凡事三思,方才有你的去处。”
翠儿心有不甘,却不敢再说。人人都说她是太后的侄女,却不知道是隔了几重几的侄女,在讲究嫡庶的这世道,经不得半点推敲,她的尊荣也不过是太后念她父亲当年的一些维护之恩给的薄面罢了。保太后的话,自然不会这样就说完。
果真,又听保太后缓缓道:“当年我随先后陪嫁至楚国,家中尚且莺声燕语,后来太后‘出行’,齐楚联盟破裂,齐王迁怒邬家,邬氏本家的女眷大多罚没官ji罪奴,就此没掉。好在分家都偏安外隅,不曾牵连。眼看这些年事情过去了,却不曾想自先后薨逝,邬氏族一女子便如中了诅咒一般,几乎全部早夭。就连你的嫡姐,虽早早远嫁为左史夫人,也没活过十八,眼下你已是邬家唯一的女儿。你父亲要我护住你,可惜我这一副身子,已是油尽灯枯,却不知道还能护你多久了……咳咳……”说罢,又是一声喟叹。
翠儿心慌意乱,颤栗问道:“姑母,这些——父亲在世时却不曾对侄女说过,姑母,她、她们都是怎么死的?”
纱帘后又紧接着响起了密密的咳嗽声,太后已然说不出话来一般,接着似乎有人在帮太后顺气,翠儿跪在地上,急声喊道:“姑母!姑母?!”
然太后气息渐匀,却没有说话,想来又是如常一般歇下了。翠儿惶惶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这时候,忽听玉佩清响,紧接着纱帘被掀开,一个头戴禁欲芙蓉冠、手托漆钵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翠儿一瞬间竟怔在那里。
直到他青色长袍衣角扫过跪伏在地的指尖,她才稍稍回神。
鼻尖是淡淡而奇异的香味,似烟火又似蛊惑。她向慕举头,痴痴看着他,从他宽大的琵琶袖看到那一方素色护领,在往上便是牡丹花瓣形状的嘴唇,此刻嘴唇浅浅勾起,她竟然不敢再往上看,慌忙垂下了头。
人人都说楚王杀伐决断,冷峻多谋,臂膀晏隐楚子翘楚,温文尔雅,两人寒木春华,各有千秋。
但此情此景,于此人,她竟想不起那两人的些许容貌,脑子里无端端只余了八字而已: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屋子里一时极静,她听见太后均匀的呼吸,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听见自己身体有异物苏醒的声音,听见他衣袂拂动的声音。
年轻的玉蟾真人已经走到门边,方才出来应门那个伶俐的随侍小丫头便迎了上去,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她只觉得柔软的心尖被不轻不重踩了一脚,竟有一瞬艰于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再次响起细细的说话声,这回便是楚王和晏隐的声音了。
翠儿茫茫然的起身,顺手扯了头上那季公公一早着人送来的玉搔头,失魂落魄的走出去,眼前站了两个人,她竟昏昏沉沉向晏隐行了礼,然后懵懵然走了。
晏隐看了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当是被保太后训得发了傻,不觉好笑,侧头看楚王,楚王面色如旧,但眼角分明已经扬起,眸中的神色也柔软了下来。
太后既然歇下,两人也不便再入内,齐齐站在高高的平阶上,看向前处,竟然无话可说。
夏日的天时越发长,聒噪的蝉鸣没完没了,几个宫人在下面拿着粘网挨个捉蝉,保太后心善,捉来的蝉不然伤,全部用草编的笼子装着,一个个方头黑蝉傻乎乎向外挤,露出一只只鼓鼓的眼睛。
楚王招手,两个宫人连忙过来,却是要看她们手上的草编笼子,一个宫娥使劲擦了擦拎起的手柄,又取了一块干净的手帕裹上,这才恭恭敬敬呈上去。
晏隐神往:“王上,岂不是又想来烤着吃——还是当年郡州之时吃过,倒挺想念的。”
楚王瞪他一眼:“寡人送人的。”虽没说送谁,但是也差不多明了。
晏隐看了一眼那蝉笼上面的手绢,隐隐绣了花草,道:“这样送人怕是不好吧?”特别是送那性子怪脾气也不好的人不好吧。
楚王一副“你当真不解风情”的模样,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