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料。
圣洁者们亲手搭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告解室,里头没隔板,有小灯(只能勉强照亮地下,难以看清灯下的人脸),放着桌子,地面上铺着软垫。这间告解室建在人很少的偏僻处,周围搭了棚子,一旦入夜,很难看清有谁走进走出。没有圣洁者会到这间告解室中去,它被命名为“沉默告解室”,在每个夜晚开启,羞于对圣洁者口述忏悔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忏悔放进这间小屋。
沉默告解室建起的几天内,他们收获了一整套斋日礼具。
各地的祭祀礼具都损耗严重,不是被人偷走就是主持者监守自盗,出现在沉默告解室的自然是前者。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汶伽罗的人们偷窃不是出于贫穷和贪婪,恰恰是出于虔诚,他们觉得带走礼拜后被神祝福了的器具也能得到神的保佑。
如今来自阿铃古的正牌神职人员来了,教导他们偷窃不好,又说现在痛改前非为时不晚,可以用自己的行动向天主求得宽恕。“神全知全能,因而人的善与恶都记在祂心中。”圣洁者们说,“兄弟姐妹们无须让他人代行,你的罪只有你本人可以还清。”
于是他们做出了最简单的赎罪之行,把赃物还回去。
过往的大斋日后被顺走的礼具已经能凑成套,还有几个零部件多出来可以备用。每天沉默告解室里都能出现零零碎碎的东西,圣洁者们收下了属于教廷的部分,把其他部分公开展示。如果你能证明某个东西本来属于你,你就能把它拿回去。一个月无人认领的东西将归属于教廷,它会被用在为所有人服务的公共事务上。
这里的“教廷”是指这批圣洁者们,鉴于阿铃古有点远,当地大修道院的教士大人们又忙得不想理平民。
大斋日十分顺利地过去了。
参加大斋日礼拜的人们离场时,留下了不少礼物。圣洁者们三令五申,不得直接赠送神职人员超过三个铜币的礼物,自愿的供奉则放进募捐箱,募捐箱的账务会被公开。因此交给圣洁者们的礼物都不贵重,许多都是信徒自己制作的。
木匠雕刻的木雕小神像,猎户用零碎的貂皮制成温暖的围巾,农夫自制的小点心……虽然不贵重,却饱含着赤诚的心意,让圣洁者们为此微笑。
“简直像换了一批人。”安叙看着这些要用箩筐搬走的礼物,吃味地说,“怎么对我们就是一副一毛不拔的样子?”
“这就是信仰呀。”爱丝特笑道,“它可以让人制造天堂,也可以制造地狱。”
圣洁者们对汶伽罗防线的改变rou眼可见,气氛如同随着气温回升融化的冰凌。当冰封的道路开始解冻,安娜伯爵的扫盲学校开办时,顽固的汶伽罗人也松动了。
人们在圣洁者的劝说下鼓起勇气,走进外乡人的课堂。谣言中荒yin无度、穷凶极恶的伯爵大人没有露面,课堂上教的也不是什么渎神的事,只是文字而已。一辈子没离开汶伽罗的人懵懵懂懂地学,有点见识的则对别处从未见过的数字心存疑虑,担心那是召唤魔鬼的文字——如果不是要跟魔鬼打交道,领主怎么会自费教他们这么多东西?
圣洁者夸奖了他们的虔诚和警醒,并表示那不是魔鬼的把戏,而是神赐的智慧。哎呀,你竟不知道安娜。苏利文是神眷者吗?要论与神明之间的距离,恐怕很少有人能与神眷者比肩。
顽固的教徒跟圣洁者告密,拿安娜伯爵工资的士兵则层层向上举报那些教徒告密,被克里斯安抚下去不提。这就好像消费者以为自己有选择A店B店的权力,没料到两个店铺隶属一个公司,安叙庄家通吃,怎么样都是赚。
憋屈了一个冬天的教师们终于可以大展拳脚,不过这个冬天他们也不是完全闲着。以马尔斯为首的前贵族们在这个被闲置的冬天完成了一件大事:他们编写了小半本常用文字字典。马尔斯等人编写教材时就有了这个念头,只是一直太忙,没空完成。这次迫不得已的赋闲给了他们机会,让他们卯着劲儿制作出了这本工具书的雏形。
夏洛特将这小半截字典呈给安叙,对此赞不绝口,安叙这才意识到编写字典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前所未有的壮举。完成字典需要大量识字的人手,那几个教师忙不过来,这也是他们毅然放下手中的字典,去教授新一批笨拙学生的原因。唯有播下种子,才能在未来收获栋梁。
有个叫内森的圣洁者为字典的出现震动,他去找了爱丝特,询问是否他们也能学习这些教师,编写出解读经文的字典。爱丝特沉yin片刻,劝说他打消这个念头。
“书写经文的字符没有普通文字这么简单,就算忽视工作量,完成了经文字典,大部分人大概连如何查询都不知道。”爱丝特摇了摇头,“现在只能让我们多辛苦些,为信众解读圣经。”
她所说的话还有一层别的意思,“经文解读”向来是教士们的重要权力之一,当圣经的文字对普罗大众来说如同天书,人们不仅会对经文与能读经文的教士产生敬畏,而且十分好糊弄,教士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旦有人企图绕过教廷,直接把圣经的奥秘对信徒展开,那个人毫无疑问会招致教廷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