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升撕心裂肺的叫喊从她身后传来,她却恍若未闻,步伐越来越快,到后来直接便小跑了起来,将那些叫声彻底抛到了身后。
程绍禟是在梁淮升伏法之后才回府的,彼时凌碧已经前去法场收殓了梁淮升的尸骨,准备择日便带着孩子回乡将其安葬。
“姐姐定了三日后的日子回乡,爹娘与大春哥也会与她们母子三人一起回去。”凌玉的声音有几分闷闷的。
程绍禟‘嗯’了一声,抬手轻抚着她微隆的腹部,柔声问:“今日小木头可有闹你?”
“今日大多数时候都是挺乖的,只是在小石头与小泥巴来的时候活泼些,许是也知道哥哥姐姐与他玩呢!”凌玉神情柔和地回答。
“可见他们兄妹二人将来必会是好哥哥好姐姐。”程绍禟微微一笑。
凌玉也不禁笑了,可不知不觉地又想起了自己的姐姐,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姐姐日后有什么打算。”
程绍禟倒不好接她这话,只是拂了拂袍角。
所幸凌玉也没有太过于纠结此事,毕竟事已至此,不管怎样总是要面对的,就是有些心疼棠丫与小虎子两个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还不知梁母那边会不会把儿子的死怪在程绍禟头上,还牵连姐姐与他们两个孩子。
“难道你便不会觉得此番我有些不讲情面了么?”片刻之后,她忽地听程绍禟这般问自己。
她怔了怔,随即道:“陛下既然说了要从重从严处置,原本的八分罪怕也要成了十分。况且,陛下恐怕还有杀鸡儆猴的意思所在,又怎么会轻易饶过!”
程绍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倒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你说得没错,原本我只是判了他抄家流放之罪,只是陛下却亲自过问了此案,改判为斩立决。这当中,确有杀鸡儆猴之意。”
凌玉吃了一惊:“所以斩立决是陛下御笔亲批的?”
程绍禟点点头。
梁淮升所犯之罪,若依法度,并非一定到了要斩首的地步,只是他运气不好,撞到枪口上,启元帝正为着丈量田地一事推展不怎么顺利而烦心,他这样撞了上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凌玉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她怎么也没想这个判决竟是出自赵赟之手。
“别多想,以他犯下的那些事,斩了也并不冤,早前黄大人跟我说他是受了那杜师爷蒙蔽,其实事实并非如此,那两人不过是狼狈为jian。当日黄大人那般说,不过是顾忌梁淮升与我的关系,这才含糊其词。”
“我自是相信你。若是他罪不致死,纵然陛下不肯轻饶,你必也会据理力争,好歹保下他一命的。”凌玉轻声道。
程绍禟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暖流在缓缓地流淌着。
他虽然不在乎外人怎么看自己,怎样说自己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对家人的看法却是重视的,尤其是来自他的枕边人,若是她不能明白自己,他不确定自己日后是否还能坚持走下去。
所幸,她明白。
他低低地叹息一声,在她额角落下轻柔的一记亲吻:“知道你放心不下爹娘,待他们启程那日,我与你去送他们一程。”
“若是那日得空,咱们或许可以改道去一趟相国寺,听闻如今齐王妃,不,赵夫人住在荣惠长公主的慈恩堂里,说不定还能遇着。”凌玉想了想便道。
只话音刚落,她又有些不确定地问:“若是咱们去见了赵夫人,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程绍禟不置可否:“你也太小瞧了陛下,小瞧了皇室中人。若没有陛下的默许,长公主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收留赵夫人她们。”
齐王虽然已经被贬为庶人,可他留下来的那两个孩子身上却流着赵氏皇室的血脉,尤其是赵润,还是一个男孩子,再没有什么比养在眼皮底下更好的法子了。
想来赵夫人也是明白这一层,故而当日才会同意带着侧夫人母子三人吧!
凌玉如梦初醒,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陛下这是放心不下那两个孩子么?”
“倒不是说陛下放心不下,只是陛下其人,习惯了万事都掌握在手中。先帝留下来的那些皇子,再过不久陛下便会陆陆续续让他们出宫居住,尤其是安王,已经到了可以选妃的年纪了。”
其实这几年启元帝对那些异母弟弟已经不再那般防备了,毕竟他明确了自己的身份,这世间上便再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自然便对那些皇弟们网开一面。
听他这般说,凌玉便明白赵赟这是真的彻底放下了身世的枷锁,行事自然再无顾忌。只是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待凌秀才一家与凌碧母子三人正式启程返乡那日,凌玉起了个大早,在程绍禟的护送下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城外好长一段距离,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
“好好照顾自己,你如今是双身子之人,经不得累,还是早些回去吧!”周氏拉着她的手不放心地叮嘱来叮嘱去。
“我明白,你们也要好生保重,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