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她少作怪。
新开的私房菜馆开在金融中心二楼一隅,老式客堂间般的装修布置,外头门楣上朱漆金字的匾额,简简单单一个“崇”字,勾起惟希的兴味。
崇者,山大而高也。一间私房菜馆,起这样一个名字,颇耐人寻味。
轻轻掩着的门前并无人招呼,好似叫人吃闭门羹的样子。
唐心朝惟希晃一晃她的手机,自手机信息里找出一张二维码图片,往门框右侧二维码识读窗口一扫,古色古香的朱漆木门随即打开。
“这家馆子事先如无预约,根本没有位子。”唐心得意地挽着惟希的臂弯,“听说老板每天根据预定,只准备一定数量的新鲜食材,有些是本地生态农庄直送,有些则是当日空运来的进口生鲜,务必叫客人的味蕾有极致的享受。”
“这气派,倒像是招待二三知己。”惟希听了介绍,问,“想必一定很难定到位子罢?”
唐心鼻孔朝天,做出一副“本小姐是什么人?本小姐有得是办法!”的样子来,惹得惟希满腹心事也不由得微笑起来,“那今天要借唐小姐的光了。”
两人走进客堂间,有位胖墩墩穿香云纱对襟短褂配直管裤的中年阿姨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招呼她们,一口略带浙江口音的普通话,使人生出分外的亲切感。
“两位请坐,先喝点茶,chaochao嘴,饭菜等一歇歇就送上来。”中年阿姨利落地为她们斟茶倒水,一边笑呵呵地介绍,“小武师傅今天准备了四个冷菜四个热炒一款靓汤,定教两位不虚此行。”
唐心听了,眉眼里都带着笑,“好期待哦!”
胖阿姨仿佛很喜欢与人聊天的样子,又取了瓜子蜜饯果盘,摆在整块黄花梨料的八仙桌桌面上,“这香瓜子是我自己炒的,蜜饯是小武师傅腌的,味道都比外头买的好,两位尝尝看。”
惟希的注意力却放在了眼前这张束腰三弯腿的八仙桌上。这张八仙桌包浆油润红亮,触手温和细腻,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幽雅沉静。祖母家有张类似的八仙桌,只是桌面是两块花梨木合拼而成,桌腿也不是三弯的,祖母说那是她母亲的陪嫁,原是有一整套花梨木的家具,后来因为年代久远,坏的坏,扔的扔,到最后只留下一张八仙桌和一只镶嵌有彩色螺钿的绣柜,往后就都留给她了。眼前这张桌子,却比祖母的那张还稀罕,毕竟树龄上百年又完整无暇的珍贵木料少之又少,能得着这样一整块来做桌面,十分罕见。
胖阿姨看出惟希颇有些兴味,眯眼微笑,“我们店里的木质房梁屋柱,墙砖地砖,屋里的家具摆设,都是明代的古董呢。”
“哦?”惟希很有些意外,原本只是觉得老板挺有心思,将店堂装修的古色古香,想不到竟然整间店的内装修都是古董。
“是啊。这些原本属于千岛湖一处明代书院,建.国初期要修建第一座自主设计的新安江水电站,那附近拦坝蓄水,村子被淹,这座书院因是古建筑,就事先都拆解搬走。这么多年也没可能再重建了,最后辗转到了我们店里。”胖阿姨感慨不已。
连对这些不甚感兴趣的唐心听了,都不由得拿起手机来拍照。“感觉待遇一下子高很多诶!”
“你们吃点瓜子,我进厨房看看。”胖阿姨适可而止,留惟希唐心慢慢研究店内的古朴家什器具。
待胖阿姨的身影消失在落地杉木透雕四季花卉屏风后头,唐心一手支颐,一手把玩青瓷茶盏,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来,“这么懂得享受生活,我对这家店的老板更加好奇了。”
“不要卫傥的联系方式了?”惟希打趣。
“那不一样!卫傥是能满足我视觉上的享受,而这家店的老板……”唐心毫不讳言自己的花心,“可以满足我的口腹之欲。”
惟希摇头失笑。
隔不太久,胖阿姨陆续将冷菜热炒送上,五香素鸡、凉拌鱼皮、糟毛豆和醉蟹是本帮菜常见的四色凉菜,尤以一味醉蟹做得最为出神入化。三两大小的雌蟹洗净,用老板特制的花雕酒腌制,一人一只盛在洁白细腻的瓷盘里送上来,一旁另配有赤粳米粥。
“稻米shi气重,赤粳热,白粳凉,大闸蟹味寒,所以搭配赤粳米粥比较好。”胖阿姨向两人解释,“吃一角醉蟹,揾一口热粥,顶惬意勿过了。”
惟希取过醉蟹来,揭开蟹盖,只见半凝半结仿佛胶质、丰腴饱满的蟹黄,手微微一动,蟹黄也跟着颤动,有扑鼻的酒香散发开来。只轻轻一吮,咸鲜的蟹黄一整块滑入口中,嫩滑细腻鲜美之极,再佐以一勺温润的粳米粥,回味绵长甘甜,简直使人为之叹息。
“很久没吃到过这个味道了。”惟希吃掉一角醉蟹,轻喟。
唐心斯斯文文地拿桌上备着的小剪刀剪开蟹脚,用银质细签将蟹腿rou仔细地推出来,放入口中,细细品味,随后小声嘀咕,“难怪古人要说‘缸头白下清糟醉,杯面黄随热酒浮’,我以前总觉得醉蟹味道不过如此,无非就是一个咸字,今天才晓得以前吃的醉蟹都是西贝货,这个才是人间真绝味。”
惟希点头赞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