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一声。
“她走了。”
嬴政虽已猜到了这样的结果,仍是忍不住地心底生疼,仿佛被先前扑面而过的秋风一直透过骨头割到了心一般,又疼又冷,更带着几分不知名的燥热,让他在痛楚之余烦躁不已。
嬴政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发出声音。
“她去了哪里?”
纪嫣然望着嬴政,就像是要透过他的眼睛来看穿他的心一般,而那满眼的狂躁痛楚悲愤竟令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瑶光要去哪里,嫣然又怎会知晓?破军星现于乱世,隐于太平,如今大王登基,破军星……又怎能留下?嫣然追不上她的脚步,只能停在这里,大王啊,回去吧,你的朝臣还在等待你,万世基业……还在等待你。”
嬴政只觉双耳轰鸣,刚才听到的话每一个字都在不停地回响着,最后“万世基业”四字不断重复着,他恍惚间竟好似回到了许多年前,在他刚刚来到咸阳不久,他也曾这样,策马来到咸阳城外,当时有人迎着朝阳对他说,我欲使你为一统天下的明君。
有人望着初升旭日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有人直视着他的双目断言,有朝一日,你会平六国、统海内,均量衡,一文字……使天下太平,成不世之君。
他最初的愿望就是从这里开始,他被这样宿命般的断言鼓动了每一丝热血,他因那一位道家少女的注视而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因而立下对当时的自己而言太过狂妄的理想。哪怕是伪造的王子,他也想夺来秦国的至尊之位,而后开创她所说的万世太平!
时至今日,嬴政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秦国君王。他将项少龙封做上将军,将王翦封做大将军,将李斯晋为廷尉,将赵倩封为夫人,他将所有助他走到今日的功臣全部论功行赏,然后暗自猜测,如今他总能知道那一位从不要求回报的人到底想要什么了吧?从不提要求,定然所谋者大,所以他耐心等着,一直等到今日,然而,今日他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不告而别!
嬴政不可遏止地狂笑起来。
这世上可曾真的有人予人为善不求回报?
这世上可曾有人呕心沥血、费尽心思教导弟子,却在弟子功成名就之日飘然而去?
这世上可曾真的有超然物外的道家真人?
有的。
这世上竟真的有这样的人,而她竟是自己的老师,教了自己整整八年!
狂笑声中渐渐沾染了无法言述的苍凉。
纪嫣然沉默地注视着嬴政,见他狂笑落泪也不为所动,耐心等待许久,直到嬴政再次安静下来,她忽而叹道:“瑶光曾言,她从何处而来,也会自何处离去。我不知瑶光将去往何处,因而停步于此以待大王。如今离十年之约还剩年余,嫣然自知并非大王对手,自愿认输,咸阳我已待得太久,就在此处与大王作别……”
嬴政猛然一惊,双目如隼注视纪嫣然。
纪嫣然柔柔一笑,伸手去下脸上轻纱,扬手抛起,轻纱随风飘远,伊人笑声不绝。
“这月神之位嫣然已坐了数年,总也两不亏欠,谁爱做谁去做吧。十年之后,嫣然会将弟子送来大王身边,如若大王顾念昔日之情,就将他留下,至于Yin阳家……想来大王早已拿定主意,无需嫣然多言。山高水长,日月无尽,嫣然只盼有生之年,得见四海之内、天下一统,有生之年,得见海晏河清、歌舞升平。”
纪嫣然最后留下了这段话便策马离去,再不见咸阳宫城。
嬴政愣了许久,将“从何而来,自何离去”念了几次,隐约记起瑶光曾提及师门所在并非函谷,而是华山,一咬牙策马往华山赶去。
嬴政星夜疾驰,终于在华山脚下见到了一匹熟悉的白马,仰望前方山路,他心知这定是瑶光放马离去自行上山,便同样留马在此,登山而上。嬴政几日少进食水,早已体力不支,此刻全凭心中一股意念支撑,竟丝毫不觉疲惫,借着星月光辉登上华山绝顶。
嬴政翻上朝阳峰时便看见崖边有人静立,他心里一松,瞬间落下泪来,那人偏偏在这时回了头,嬴政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更是胸口发胀,他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说,喉头却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般,连呜咽声也发不出,只能怔怔地看着对方,不住地猜测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蓝白道袍的女冠回头望了嬴政一眼,微微一笑。
“你来了……”
嬴政听到对方说话,却无法回答,他不住地擦着眼睛,却始终视线模糊。
一股巨大的悲伤抓住了他,他知道他将会永远失去一位最重要的人,就像很多年前他的母亲妮夫人离开的时候一样,哪怕他已经不再是赵国的纨绔公子,哪怕他已经是秦王,却依旧还是那么软弱无力,无法去阻挡必将到来的离别!
“我要对你说的,这些年间也早就说过了,如今你登上王座,剩下的路就要你自己去走了。”
瑶光说完之后思索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朝阳峰上已是白雪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