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之人,应上几句就罢,也无心争辩,听到此处忽觉不对,忍不住问道:“嫣然……为道家不平?”
纪嫣然剪水双眸已流露出几分厉色,蹙眉点头。
“嫣然不解……道家因何甘心沉寂许久,若然后人再不知道家,何来传承?”
瑶光与纪嫣然对视片刻,不禁扬眉一笑。
“嫣然以为声名之盛可保一脉传承?”
纪嫣然在Yin阳家中听得多的都是要兴盛Yin阳家、广收弟子之言,虽觉瑶光问话的语气略有些奇怪,还是点了头。
“唯有先盛其名,才会广为人知,去芜存菁,方得可堪托付传承之人。”
瑶光轻笑一声,道:“夫唯乱世之内可行此道,若即太平盛世,声名不显方得长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声名过盛,如置炉上,安得长久。”
纵观史册,又有哪一门学说比道家传承更久?
如今儒墨并称显学,Yin阳家将兴,纵横之名令七国胆寒,法家兴于秦,论起声名都胜过道家百倍,然而,后世之中又还存留多少如今诸子的辉煌?
纪嫣然心中大惊,欲言又止,之后竟沉默了。
嬴政这才开口道:“先生,鬼谷在卫国,我们取道韩魏,若是被人识破身份,该当如何?”
瑶光沉yin片刻,觑了纪嫣然一眼,方道:“如今秦赵交战,取道赵国万万不能。我们三人扮作平民只能更引人怀疑,索性扮作楚国贵族出游。韩国势弱,目下国内少有名士,识破我们的几率并不大,而魏国之内,才女是魏王与信陵君座上宾,料想不会有何危险……你我二人,大可假称Yin阳家门下,纵然魏王起疑质询,Yin阳五行之说若非道门Yin阳弟子断不可能知晓个中分别。我闻云中君邹先生此刻在魏国,我们平安出魏不是难题。”
纪嫣然心思纷乱,此刻懒懒地看了瑶光一眼,无奈地笑道:“原来瑶光前日问我师尊此刻云游何处是为了这个……罢啦,Yin阳家下任月神已选了秦国,Yin阳家自然会倾力相助。说起来,卫国虽是小国,却多出名士君子,也是奇哉怪也。”
“我们这一路正好也能亲眼看看卫地究竟是何等风水,竟能养出这样多的君子,却又偏偏无力强国,英杰之才无不投靠他国。鬼谷便在卫国之内,以纵横家之力竟不能助卫国?我看不然。”
瑶光颇有趣味地想着,远的不提,秦国就已有数位卫国大才投奔了,变法的商君卫鞅、如今大商在国的相国吕不韦,卫国若是任用一位也不会到如今地步。
嬴政忽道:“吕相曾言,卫一小国,尊者愈尊,举贤无门,有才而不得用,国将不国。”
“尊者愈尊,举贤无门……”
瑶光重复了这八个字,心中若有所悟。
尊者愈尊,卑者愈卑。当出身成为唯一限制一个人将来地位的条件,才学、品行便全都无关紧要,如此一来,胸怀大志的大才之人必将离开,阶级固化带来的便是整个国家死水一潭、毫无活力,一代代消耗下去,早晚亡国。后世的晋朝某种意义上也是这样亡的。
纪嫣然忽而冷笑道:“举贤尚功,便有诛君之臣。卫侯只愿代代为王侯,自然有此国势衰弱之祸。”
嬴政心中一动,问道:“姬先生所言,指‘田氏代齐’?”
齐国本是姜子牙封国,姜姓为王族,自齐康公后姜姓绝嗣,田氏成为齐国王族。
纪嫣然轻轻颔首,片刻后又道:“自周王室衰微,诸侯并起,人心思变,一世为王,未必后世为王,各国交战不息、国内君臣二心,几百年前交战或许还有‘礼’可循,如今强者愈强、并吞弱国已不可阻挡,国弱则为人所破,主弱则为仆所趁,君臣纲纪,名存实亡。正如孔子所言,礼乐崩坏,现如今要终结乱世,唯有如昔年文王,出岐山,平天下。”
嬴政听得愣了,从前纪嫣然从未有过这般犀利言辞。
瑶光见到嬴政面露茫然之色,伸手轻轻在他肩上一拍,道:“如今秦有武将,不逊六国,子政只差一位‘太公望’而已。”
纪嫣然笑道:“或许太公已在秦也未可知啊。”
瑶光想到如今还未崭露头角的李斯,不禁笑道:“太公修道六十载才下山佐周,子政不妨等上十年。”
纪嫣然不禁笑嗔一声,“十年之后,我就要与子政一分高下了,到时候若是来了一位太公望,却要我如何出手,瑶光当真好狠的心。”
瑶光笑道:“嫣然不战而败也可以啊。”
纪嫣然更是好笑地瞪了瑶光一眼,策马飞奔,超过两人直往前方去了。
瑶光侧头看了嬴政一眼,正色道:“子政,十年内,‘纪嫣然’可信,‘Yin阳家’不可信,十年后……就要你自己看了。”
嬴政似懂非懂地点头。
两旬之后,三人到了鬼谷入口。
山石奇诡,绿竹森幽,清泉潺潺,不闻虫鸣。
瑶光正待出声告知谷内有人拜访,竹林内就已传来脚步声。
不多时,鬼谷子出现在三人面前,竟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