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堆漆双花八方盒,刚坐下便将盒盖打开,里面是一块方正透亮的冰。
他笑道:“这是前几日圣上赐下来的存冰,我带了一些给你。”分明是赐给董妃的,冰上还浅浅凿了一个董字,却被他刮花了。
她睹了一眼,靠回躺椅,又松了松衣领,只觉得热的喘不上气,“多谢了。”
苏如仕望了望门外,抬手从袖中抽出一叠名单,道:“这是宫中信鸽往来的记录,今日董妃不在我一并拿来了。”慕挪起身接过翻看了半晌,不禁皱起眉头,他接着道:“我已经看过了,圣上不在朝中的那几年很少与宫中飞鸽往来,唯有几次是在回朝的半年前。”
既是飞鸽传信,难道在他离开皇城之前早已安排人手要毁掉八王府?从前她不懂尔虞我诈,如今历经世事回想过去,皇太后多有些偏向她父王,而父王又一人坐拥国中三分之一的土地,难免不叫人眼红,于国君而言便是颗眼中钉。
一时心烦她无意交谈,递回名册便用力打起折扇,檀木香一阵阵扫到苏如仕鼻下,他下意识看了她一眼,见有颗汗珠从她发间缓缓滑入衣领,他低下头,“我在想从前……”
太热,她喘不过气,懒洋洋恩了一声,外面蝉鸣又起了。
“胭脂,从我知道你是郡主的那日到今日,我一直在想从前的事,那时候是我不知你真实身份,竟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如今回想是我该死。”
她闻声一个激灵望向他,她早该猜到苏如仕对宋胭脂如此纠缠暗示,不该只是挚友,她别过脸沉声道:“什么都别说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别再想,你走吧。”
苏如仕愣住,“但你毕竟是郡主,往后若是你嫁为人妇被人发现……”
“说到夫妻之实,你与董妃在先,何况我郡主之位远不及一个贵妃,我看你不必考虑我,往后的事我会自己处理。”
他目光温柔望着她,轻声道:“我并不是贪恋权势,我十四岁那年师父说皇城金碧辉煌不同俗世,我与兄长信以为真随他入宫,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这里,我一直以来也没有离开的理由,直到兄长因欲加之罪死于大理寺,我便一直想要离开,若是你也愿意,我们可以一起逃走。”
她蹙了蹙眉,“不可能,你别再妄想了,我不会与你在一起。”
“可是我们已经……到底为什么?”
她冷笑道:“你身边太多女子,董妃也就罢了,陆因茵从前待我狠毒,与她接近的人我一概不喜欢。”
他又一愣,深思片刻,声音笃定道:“我若是抛开这些关系,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她随性点了点头,终于将苏如仕敷衍走了。
门外蝉鸣休,正传来笑,“你这样答应他,到了时候他真做到了,而你又出尔反尔,他可会恼怒的。”燕南风望了一眼桌上方正的冰,放下手中的扁壶,又道:“皇后赐了藏冰给禁卫所,等我回去已经都化成冰水了,论解暑不如冰块,你还要吗?”
“偷听便偷听,还分析的头头是道。”她接过扁壶,饮了一口,“桌上的冰送你。”
“多谢”他端起冰抛出门,“既然你不是他交好的宋胭脂,为何不说实话?”
她迟疑了片刻,望了望门外又望了望他,“不能说,她被我杀了。”
因她今日的坦然燕南风微微一愣,半晌又听她道:“这几年因这件事我总是惶恐又不安,还总是看到她的幻象,有时候她像鬼魅有时候像妖魔,有时候一闪而过,有时候又在我眼前迟迟不走,我最初觉得她死的应该,而现在却很愧疚,一愧疚便很悔,一悔就辛苦。”
她从扁壶口抬起头看着他,杏仁般的双眼缓缓眨着,想起很久前的一些事,“她从前是我的贴身婢女,八王府被焚的那一夜我和她一起逃了出去,可是我们却在青州走散了,那之后过了半年我才再遇到她,那时候她已经投奔陆公府,我再三恳求她便将我藏在府里,可是没料到几日后我便被人发现,当夜陆公府便彻夜抓我,她怕我拖累她,想把我交出去,我不记得怎样杀了她,只记得是在一口井边。”
她此刻没有眼泪,神情淡薄,眼神飘出窗,这故作镇定的模样让燕南风讷讷出神,她说的话也只听进去半数。
“你一个人在青州城的半年是怎么过的?”
“我什么也不会,所以只能乞讨。”她对上他的眼神时却是一愣,半晌垂下头,再抬头已再次换上笑容,“你不用可怜我,都过去了,真的。”
二人话音刚落门外已来了一位公公,他见到燕南风在此有些诧异,连连请安,随后对慕挪道:“圣上请晋安郡主往乾波殿走一趟。”见燕南风起身欲随行,他抬手揽住,“燕大人,圣上只请了郡主一位。”见燕南方不为所动,他尖声道:“燕大人莫跟来,再跟便是……。”
“便是抗旨。”他风轻云淡一笑,“公公带路吧。”
三人抵达乾波殿时,殿中已有数个人影,慕挪心中感到不安,又对燕南风道:“你还是别进去了。”
他一手解下腰间剑,一手放在她头上,“别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