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街道疾驰而过,丢下刺耳刹车声,沉闷的雷鸣在天际边连续不断地轰隆作响,大雨却始终不曾来临。
天光渐亮,夜晚过去了。
宝凝去卫生间洗把脸,自镜中看到自己血红的双眼,才一夜之间,双颊好像凹了进去,头发也像是变得枯黄了,嘴唇,干燥且毫无血色。原来,失去了爱人,便失去了神采,没有了爱,生命便失去了意义。
她又喝下一杯热开水,然后很镇定地给沈蕾打电话,沙哑着嗓子说:“我想要见顾思存。”
沈蕾压低着声音,“宝凝,你别急,我们正在想办法,现在一切证据对他都很不利……”
宝凝固执地道,“我不管,我要见他……”
沈蕾哄孩子一样,“好好好,我会安排你见他。”
宝凝失声痛哭起来,“怎么办?蕾姐,顾思存他没杀人,是我,是我杀的……”
沈蕾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便猜中个中原委,立刻喝道,“记住,这话千万要烂在肚子里,别辜负了思存的心……”
宝凝哭道,“不……”
沈蕾沉声道,“思存一定没事,别担心……”
宝凝冲口道,“若他有事,我决不独活……”
沈蕾怔住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傻孩子……”她清清嗓子,“赶紧上床睡一觉,现在这时候,你需要很多力气,别让思存担心你。”
宝凝心下一凛。蕾姐说得对,顾思存拼尽全力地要保全她,他想要她安然无恙,他绝不会乐意看到她失魂落魄,束手无策的模样。与丁迟在一起的那些年,她的智慧与胆量不都锻炼出来了吗?
她爬上床去,试图闭上眼睛小憩一会。一闭上眼,顾思存和丁迟的面孔就在眼前相互交替着出现,过去的一切,像走马灯,又像电影片断,更像沙滩上的海浪,层出不穷地纷至沓来。
她现在才算真正理会,什么叫做胡思乱想。那便是思想的毫无章法,她一会儿满怀希望地遐想,顾思存可以为自己辩护,那一刀只是自卫伤人,又或者,也许可以认为是防卫过当……此时此刻,他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紧张地思考如何脱罪,还是饿着了,受冻了?有没有被刑迅逼供?又或者,仅仅只是在想念着她?
她又想哭了。
曾经她以为,她的泪已在十年前流尽,她亦发过誓,无论再多苦难悲伤,她不会再哭泣。
那一次,是因为他。
这一次,仍然因为他。
中午她去了一趟医院,在护士室问清了顾思存阿姨的病床,但站在病房外,她突然胆怯起来,手掌搁在微微敞开的门上,却没勇气推开。
无论如何,因为她,他才遭受了如今的牢狱之灾。
房里传来细细低语声,因为声音太轻,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很快微微啜泣声响起,宝凝怔怔地站了一会,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她又去看金栀,金栀正在打点滴,手腕轻轻垂在床边,人却睡着了,宝凝定睛一看,瓶子里的药水就快滴完了,于是伸手向前,摁响了呼叫铃。
护士很快来到,熟练地拿起金栀的手,金栀顿时就惊醒了,她顺从地任由护士拨去针头,目光落在宝凝身上,神情淡淡地,“你来了。”
她努力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宝凝赶紧上前扶她一把,宝凝的搀扶让她的身子一僵,她不动声色地拂开宝凝的手,低声说:“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金栀陡然让宝凝感到陌生,似乎有些什么东西,默默地横亘在她俩中间。
宝凝有些讪讪地缩回手,在床边坐下,轻声问,“吃饭了吗?”
金栀淡淡地答,“吃了。”她伸手想去为自己倒杯开水,宝凝赶紧站起身来,抢先提过水瓶,但金栀拿着杯子的手往后退让了一下,“我自己来。”她平静地说。
宝凝突然明白过来,金栀是故意的,她的满腹温情与关切,她并却不肯领受。
宝凝苦涩地说:“你在怪我。”
金栀微微点点头,神情悲恸,语气却平淡,“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死了,我知道他很爱你,宝凝,我跟你说过,他很爱你,因为他爱着你,所以要我走远点儿,他不许我向你提起,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一个字也不许提,要不然,他就会永远不再见我。”她苦笑了一下,“没关系,我爱他,只要他觉得好的,我亦觉得好,他觉得快乐就足够。他也许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无论如何,他罪不致死……”
宝凝挣扎着道,“金栀,那只是个意外,没人想要他死。”
金栀的手轻搁在小腹上,眼帘微微垂下,宝凝这才发觉,金栀的眼睫毛好长,哪怕是如此难过,她仍然是漂亮的。是的,她的美貌从来都无庸置疑。
“我的孩子,他原本可以有爸爸,有妈妈,像这世上所有的小孩一样,要求骑到爸爸肩上,也许还会和爸爸一块玩游戏,每次去坐过山车,一定要爸爸作陪……”金栀抬起头来,“这是我的梦想。”
“金栀……”宝凝喃喃叫道。
“我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