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地削苹果,好不容易削出来一个已经不能称之为球状的物体,他才再次开口。
“真的不打算见一面?”
声音里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其实不止林沉澜。
实际上,这几日来过病房的人,说话都是一个语气——小心地不能再小心,生怕刺激到病床上那人。
时燃像没听见似的,翻了一页纸。
她逐行浏览着那上面的内容,过了会才轻声问,“距离我回来,多久了?”
“五天了。”林沉澜又开始将苹果切成小块,放在果盘中,“不过这样说也不太准确,就你现在的状态,一天内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清醒的时间加起来估计连一天都没有。”
林四少终于将自己亲手制作的果盘摆出一个漂亮的形状,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递到时燃面前。
时燃看了一眼,只吐出一个字。
“丑。”
林沉澜:“……”
他忍住想要在她漂亮额头上一指禅的冲动,在心里默念好男不跟病号斗,耐着性子劝说,“医生说你要多吃新鲜水果,尝一块?”语气连他自己听了,都一阵恶寒,婆婆妈妈地跟个月嫂似的。
然而时燃毫不领情,淡淡拒绝道,“没什么胃口,你自己吃吧。”看都没看一眼。
林沉澜无声叹了口气,又把果盘收了回去,神色怨叹地默默啃苹果。
果然没有言淮在,这丫头谁的话都不听,这脾气,也只有言淮那座冰山镇得住了。
时燃每天处于清醒的时间很短,但只要她醒着,就一定要拿起那本陈旧的日记,翻来覆去地看。医生担心她Jing力不济,不想让她把时间过多地耗费在看书这件事上。
时燃只说了一句话,就成功让他陷入了沉默,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说,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当初在林宅的棠园,误被她当成坏人的那名老管事,曾透露他把母亲的遗物存放在自己的老家。从缅甸回来后,她就让人把日记本取了回来。
日记上的内容并不多,记叙地都是一些生活点滴,然而最后一篇日记,格外引起她的注意。
母亲在那篇日记中提到,她曾和林老爆发过一次最激烈的争吵,争吵内容没有说明,但在这之后,她毅然和林家断了关系,带着幼小的女儿离开娘家,言语间透露着浓浓的失望和决然。
然而,就在之后没多久,时家别墅就起了大火,一家数口,尽皆葬身。
这世上,从无巧合。
从种种迹象上可以肯定,母亲的意外身亡,时家的火,和林老脱不开关系,只是目前暂无证据,还需要费力寻找。
“……他为了见你一面,花费不少心思打通上下关节,甚至放低姿态,去求了你爷爷……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唉……”
时燃的思绪被林沉澜的声音拉回现实。
“你刚才在说什么?”
她疑惑地看过去。
林沉澜费尽口舌,在那边说了半天,没曾想,听的人居然早已魂游天外。
他看向床上面色苍白的人,觉得自己已经浑然变成了怨妇,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只会原地叹气。
语气一转,他正经道,“燃燃,我知道回来之后心情低落,但是,我必须要说句公道话,言淮他为了救你,付出不少心力,你这样说推开他就推开他,是不是太决绝了?”
时燃淡淡抿唇,“那不然呢?继续让他为了我,去做那些送命的事情?”
她语气淡然,却听得林沉澜眉心一跳,小眼神心虚地向下撇。
她知道那些事情了……?
时燃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我问你,他是不是已经打算着手处理当年的旧事了?”
林沉澜犹豫了一下,轻轻颔首,心底对言淮说了一万句抱歉——
兄弟,可不是我故意透露的,实在林棠波那个挨千杀的说得太多,小丫头心思细腻,自个猜出来了。
“那我再问你,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林沉澜又犹豫了一下,再次在心底说了一万句抱歉,才老实交代,“两败俱伤。”
时燃轻轻笑起来,像是早已了然。
“所以,明知道前路艰险,换做是你,难道会让自己心爱的人,替自己背负这份恩怨,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林四少欲言又止的神色,彻底蔫下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他才重新开口,声音放的低沉。
“其实我知道,你是出于保护言淮的目的,不想让他替你受罪。但你们经历这么多才走到一起,实在太不容易了,这样一段感情若是放弃了,你真的不会后悔?”
“会。”
时燃将目光投向窗外,眼神专注认真,声音却比眼神更认真。
“不能和他在一起,会后悔半辈子;不能嫁给他,会后悔一辈子;但如果他因我受伤或是出什么意外,我连下半生都要在忏悔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