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忧郁而深刻。面对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人身体不断发抖,有人依然目光如定,彼此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随著指令拉开保险杆,行刑者举枪瞄准囚犯头部。众多枪响过后,一具具破碎的尸体被丢往郊外。
一连串过程的异样沉默里,只有远方乌鸦的凄厉叫声不断。渗在石墙上的殷红血迹,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天津各大街的告示牌,新贴上了一张布告。
‘日前于英租界逮捕的通缉犯宋勉等人,因屡次残杀无辜人民,并持械拒捕多回,蓄意藐视帝国尊严,其罪不可饶赦,已于昨日全数处决。在逃的若干余党,发现者应即刻通报皇军,否则将以共犯论处。‘魁七独自望著窗外发怔。一望无际的天空,只见惨白的云朵聚拢堆砌著,隐约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紧绷感。
透过密厚的云层,日光勉强地洒了下来,却显得有些Yin沉,又带著点惨淡。那种灰蒙的天色,一乍看之下,让人不禁产生时已将晚的错觉。
不知名的远方,隐约传来一阵阵啼叫,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在广阔苍茫的天地间流动不止,就像是回忆时流下的泪水,总显得凄楚而哀苦。
啼声连绵不绝,一群群乌鸦接力似地持续嘎叫。仔细倾听那在风中不断拉长的尾音,全身的神经都不由得为之一紧。
这样Yin幽的天,哀泣似的鸦啼,一种记忆中似曾相识的感觉。魁七轻轻地闭上眼,他就是在这样的时节里遇见老头子的。
悄悄蹲在露天店铺外,他和白娃,望著一盘盘刚炒出来的热菜猛咽口水。店里的小二看他们衣衫褴褛,便不客气地拿著扫帚赶人,那细细的竹枝抽打在身上极为疼痛,但他们仍忍不住地数次偷跑回来,因为饿。
空了多天的肚子,在看见众人大口地扒饭之后,更加咕噜乱叫起来。身旁的小女孩向他更靠紧了些,他轻拍她示意安抚,那一瞬间,他眼尖地瞄见一个放在桌上的钱包,是个老头的钱包。彷彿呆滞的眼睛,乾瘦的老头只自顾自地吃菜。因为腹饥难耐,加上对方只是个老人,抱著大不了跑给人追的心态,他溜到桌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可是连边都还没碰著,他就叫人给反扭起来。
是旁桌的几个彪形汉子,横眉竖目地斥问他哪借的胆子来撒野。哭叫著冲进来的白娃被揪著头发一把捉起,而依然吃菜的老头,则一脸啥事都没发生的冷淡。
从一开始的响亮巴掌,到之后的拳打脚踢,他都没哼过一声。几个大男人发现要小崽子开口认错居然是难上加难,恼怒之下,一抽刀说要废掉那只偷儿手。当时他也不知道是哪发的一股狠劲,真也就咬牙硬撑。正要砍下去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却开了口。’娃娃,叫什么名字啊?’
配合著Jing明异常的眼神,那苍老声音在众人耳内回荡不已。那年他十一岁,也是这一生的转捩点。
加入盗团之后,他才真正了解到世界的广大与残酷。
杀人越货的买卖固然一本万利,但赔上的就是自己的命,生与死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要想活下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命地杀,疯了眼地杀。这方面团里更是严厉,他还记得一个不忠的同伴,最后被老头轰得像颗大蜂窝似地连脸都认不出来。
那一滴滴混著脑汁的鲜血,从密麻弹孔中缓缓流出的样子,带著一股难言的骇人意味。
但总的来说,老头著实待他不错。刚进团的那段日子,他因为脾性而吃了不少暗亏。一次独自疗伤时,老头抽著烟走了过来,迳自坐下也没说什么。
过了许久,才听得那苍老的声音说著,太倔强只会让你自己悔不当初。他好笑地想著向来固执的对方哪有资格说他,抬起头来却发现老头一脸认真。
初时团里尽是一堆年龄可当他叔伯的人,除了宋勉之外。比他还小著一岁的宋勉,是老头仅存的一根独苗苗。每回瞥见老头望著宋勉时,那彷彿船只找到归港的满足神情,他总忍不住感觉心像破了个洞似地怅然若失。但没多久也就习惯了,就像寂寞这种东西,累积多了人也就麻痹了。
时间一年年地过去,他记得老头最后是病死的,以往充满干劲的身躯在床上显得支离破碎,究竟人只要年纪大了就免不了这一切。
在老头死后,盗团内部也跟著四分五裂,再加上经过北伐,国民政府对各地的控制明显增强许多,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一堆人走了之后,他也跟著离开,从此音讯全无。
……都已经过了十年了啊。
望著Yin沉沉的天空,魁七奇怪自己怎会想起这许久的往事。
想著想著,他也不禁苦笑起来,若是老头看到现在的自己会说些什么呢?是失望?是不屑?还是会摸著自己的头说别再倔强了呢……?
再度眺向窗外,他感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情绪在胸口满涨著。
男人在同样的窗边默默伫立,彷若凝住的石像一动也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显得僵硬。
那双仰望灰空的眼眸底下,隐约有簇火苗正不住跳动,随时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