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立与不立有何差别,上次这张都未作算数。”
“妍屈高门,情非得已;清比莲青,白雪比肩;酒尽筵散,互不相干。”
当年在姑臧城中,高翔亲手为我所书。
高翔拎起契约,凑到烛下,火苗骤然窜上,燃起白纸一角,迅速蔓延开来。
那张我曾视为珍宝的契约,眨眼间成了一堆黑灰。
随着契约的燃尽,我的清誉也被这火光而吞噬殆尽。
坐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子,从今往后便是我此生唯一的男人。而我对建彦的情意,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的一隅,就如同眼前的黑灰一般,一旦曝露在阳光之下,转瞬便将灰飞烟灭。
别了——我的建彦。
我伸手拿过案上的酒壶,就口而饮,酒与泪一并从我脸上淌下。
酒,明明就是好酒,在我品来却是酸的,还略带片片苦涩。
高翔从我手中夺过酒壶,道:“何以借酒消愁,倒不如想想办法,如何对付赵无碌罢。”
我茫然望他,美酒从我半张的口中缓缓流下。
高翔道:“其实要将赵无碌扳倒也并非难事,他多年拥护太子一党,干了不知道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双手早已是沾满鲜血,顺藤摸瓜查下去,必能揪出把柄。”
我莫名问道:“侯爷胜券在握,何必问我?”
高翔道:“薪柴已堆,只差引火之人。朝中百官大多涉入党争,我又常年远在武威,手下间人也不过是些下人杂役,在朝中更无私交。要找一个能够秉公执法,不涉党争之人来主持此案,才有胜算。”
说得确有道理,如今趋炎附势之徒不在少数。然,人品叵测,必要找一个靠得住又不持党争之人才行。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人,我脱口道:“谏议大夫孙匡如何?”
“孙匡?那冥顽不灵的老道儿?”高翔蹙眉,似有不悦。
我朝武人骨子里都看不起满口文绉绉的文官,高翔戎马一生,自不例外。只是他较其他武人更多了几分内敛深沉,对朝堂之事看得更透彻一些。
原来当年高翔杀入京都,欲要将献降的前朝皇帝当场戮杀,将其人头悬于城头,并屠尽前朝皇室血脉,以儆效尤。
正是被当值谏议大夫的孙匡横加阻拦,道:“自古仁德而得天下,今大将军杀戮一起,四海皆惶,安以得民心?民心倍,怨声起,锄镐出,烽火燃;战事生,白骨砌,兵疆镇,因果循。大将军万不可将我主毕生心血毁于一旦啊!”
孙匡一介羸弱之躯,毅然横袖挡在伏地跪拜的前朝皇帝面前,傲骨风眉,不容高翔动他分毫。
高翔辩不过他,只好作罢,愤而枪挑玉玺,飞骑直入皇城,仰天怒吼:“孙匡老道,总有一天,我朝将倾覆在你今日的仁慈之下。”
正因孙匡的力劝,前朝皇室才苟延续命。
我朝初定,论功行赏。高翔临行前向皇上讨要上林苑的桂树,以明心志,皇上自然慷慨应允。
可又是这孙匡跳出来,道:“武威侯此去西北是保疆护土,力抗戎狄。千里路遥,人资巨耗,姿意骄纵,万民不齿。”
皇上呵斥道:“大胆孙匡,武威侯是为我朝门闩车榖,讨要区区几棵树木,朕既已应允,你是要叫朕失信于天下?”
天颜顿变,孙匡亦厉言相阻,最后活活讨了一顿板子,这才消停。
十年前,孙匡身居谏议大夫。
十年后,他仍是个谏议大夫。
高翔将他与孙匡往事将我道来,语气中尽显鄙恶。
我道:“孙匡为朝十数载,不得皇上赏识,亦能久立于朝堂之上,必有其独到之处。同样不持党争,不但能安身立命,还能临危受命彻查李盎半道劫报一事,救我免遭太子毒手。且傲骨一身,不为权势低头,忠于职守,力谏不惧。这样的人,正是为爹爹平反的最佳人选。”
高翔面有惊讶,问我为何知道孙匡此人。我便将他之前抄录战报之事相告。高翔暂无扶建彦之意,茶楼会面之事我未告知于他。
高翔起身踱步,手捋青须,似在思虑。
“好,明日我便奏明皇上,请皇上重翻旧案,荐孙匡彻查。人是你自己选的,成与成不成莫要怪我。”高翔蓦地回身重拍案几,肃然道。
孙匡秉性纯笃,傲骨一生。连当年功绩累累的大将军高翔都不惧,如今又怎会怕这春秋不盛的御史大夫赵无碌。
他若主审,必是能马到功成,且得一忠臣,也好为日后扶持建彦奠定基石。
我伏地拜道:“谢大将军为雪妍做主。”
高翔当下将我扶起,道:“都快是本侯的王妃了,何谈你我。”
我羞面垂头,目光落在案上的黄历上,飞指道:“不如就定在六月廿八。”
高翔低头拿起黄历,剑眉抖挑,怔怔看我,道:“七日之后?”
我决然点头。
“为何如此仓促?不如缓后几日,也好备置得周祥一些。”高翔放下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