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刚才过来时,门诊楼旁边的患者服务中心门上贴着块“献爱心,捐头发”的牌子。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把我的头发剪了给他。希望它从今天开始少掉一点吧。
“怎么样,是个好地方吧?”陈家声拥着我从医院出来。“那么多人想着法儿多活两天,你说你多招人恨。”
我没有立场在这个时候跟他讨论这些事情,只好凭他说,却听他话锋一转,道:“以后陪我来医院这事交给你了,别偷懒啊!”
“嗯。”我掏出手机,看到刚九点多一点,问他:“现在干嘛去?”
“哟!”他笑道:“长进了啊!以前光想着回去回去,什么时候主动问过去哪儿,看来你那药没白吃。”我没说话,他笑完了,指指旁边某家包子铺,道:“先去吃点东西,待会秀秀过来接咱们。”
“去哪儿?”我有点紧张。
“看把你吓的,刚夸你两句。”
他推着我进了包子铺,问老板要了两碗粥,两笼包子,然后去夹了碟咸菜。等都坐定了,见我还盯着他,方不紧不慢地说:“不去哪,你别紧张。就是最近天不是热嘛,秀秀弄了几张水上乐园的票,让咱们跟着去玩……”
“我不去。”没等他说完,我先表明立场。
“说了你别紧张,你还紧张。”他好像料到我会拒绝,一点也不意外。“秀秀要勾搭那姑娘,咱俩跟着沾沾光,干嘛不去?”
“我怕水,不会游泳。”
“真怕假怕?”他从粥碗上抬起头,盯着我的胸,一脸戏谑。
“陈家声!”
“好好好!”他夹了个包子堵我的嘴,“不下水你岸上看着行吧。有我在呢,还能淹了你不成?”
我无法反驳,心里暗暗盘算全程坐在岸上不下水的可能性。
“吃饭吃饭!胃口不好也给我装装样子,不知道对面坐着个食道癌患者呢嘛!”
我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每咽下一口食物,都伴随着强烈的不适感。而他之前吐,也不是什么喝醉了。这些,都是他的病,他正在经受的折磨。我太迟钝,还以为癌症只是他在医院走的那条走廊。其实他每天,都在忍受癌症带给他的折磨。只是他不说,我便忽视了。想到这里,我不自觉脱口道:“陈家声,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就陪你去好不好?”
他听到我这么感性的话,忽然笑了,用看一个傻子的表情看我,说:“要蹭饭也不带你这样的吧?”我不自觉流露出的关心示好被他这么取笑,顿时又羞又恼,低头咬包子,再也不想对他说好话了。“得得得,我带你去还不行吗?”他凑上来,挤眉弄眼,“其实不用那么麻烦,你好好‘上班’,我管饭。”
“叭——”
门外车喇叭响了一声,迈迈趴在车窗上冲我们招手,李修身站在车门外喊:“你给我拿两笼包子,我早饭还没吃呢!”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今天天气好,里头人头攒动,正值暑假,小孩很多。我不用换衣服,早早进去找了个桌子坐下,点了果盘酒水。
陈家声和李修身先出来,后者指着我嚷嚷:“李春深,你是有多喜欢你这条破牛仔裤啊,走哪穿哪!怎么着,陈家声不给你买衣服是不是?你跟哥说啊,哥给你买。走走走,咱现在就去,不把这最好看的泳衣挑出来,我就不姓李!”
我指着他身后说:“呐,最好看的在她身上呢,你赶紧改姓吧。”
陈家声和李修身双双回头。迈迈正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一身红色比基尼,衬得肤白如雪,身段妖娆。李修身再顾不上嫌弃我,小跑着过去迎接迈迈。
陈家声拉着椅子坐在我旁边,说:“不下水是不下水的,好歹你也弄套比基尼穿上,让我过过眼瘾也好啊!”我把他的脸掰向迈迈,道:“要过眼瘾赶紧过,不然等李修身发现了,你就要挨揍了。”
其时,陈家声只穿着一条蓝花大泳裤,裸着上半身,两条花臂尤其夺人眼球。我虽然喜欢,却不敢老盯着他看。就算只让他在我视线余光里出现,也已经开始胸口发闷,脸上发热了。旁边人很多,我怕再这么下去会闹笑话,便趁陈家声不注意,手脚并用,把他推下了水。陈家声不提防,入水时溅起好大一团水花,惹得旁边的孩子兴奋地嗷嗷叫。不远处打闹的迈迈二人也捧腹大笑起来。
陈家声从水里爬起来,浑身往下淌水,随便甩了甩,便要来抓我的脚。我躲得远远的,冲他喊:“你去玩你的,别管我。”
我能感觉到身体里一股冲动驱使我表现得很亢奋。在看了陈家声一会后,我甚至开始跟几个小孩堆起沙堡来。我表现得就像一个乐观有爱的人,但我知道这不是我,是药物的作用。我仍然能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一团悲伤,但是它们被什么给压抑住了。我亲爱的小恶魔兽,被封印了。
过了一会,我又开始觉得困,便告别了小朋友们,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里头,脑子里那个小人蹲在地上玩沙子,我过去看它,它头也不抬;我跟它说话,它就像聋了一样,不搭理我。直到我跟着它蹲下来,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