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絮絮叨叨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身影却未曾有片刻不同的动作,只安静地提笔写着字。
到最后,皇帝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直到那身影站起来,他也迅速地站了起来,身手矫健,半分也不像已过花甲的老人。
“珏儿,你,你要走啦?”他道。
那身影一动未动地站在帘后。
皇帝的眼眶微热,他努力地压着眼角的shi意:“你放心,爹知道你的。那些敢陷害你的人,我是不会放过的。”
“陛下......陛下......”
皇帝睁开眼,便看见安奴担忧的面庞。他猛地坐起身来,推开安奴四下张望。
他仍旧坐在榻上,燃尽的火盆散着袅袅余香,烛火摇曳,天光却已亮。
“珏儿......”他喃喃道,不顾安奴担忧的模样,起身绕过榻,冲向西侧,掀开了布帘。
宫人时常打扫,那案上干净极了,笔墨纸砚一样不少,与当初无异。
没有奏章。砚台与笔也没有用过的痕迹。
“陛下?”安奴跟了过来。
“安奴,昨晚,可有什么异常?”他低声问道。
“不曾有啊。奴一直守在外殿。”
“可有听见朕说话?”
安奴迷惑地道:“不曾。陛下自叫奴出去后便不曾说过话,今儿也是奴见晚了,陛下还未起,方才进来的。”
“陛下可是做了美梦?奴瞧您脸上笑着,如何也叫不醒,还怕得紧。”
“是啊......”皇帝喃喃道,“是个美梦......”
皇帝病了。
一早被这消息惊到的大臣纷纷围着安奴打探,安奴只愁着脸:“御医只说郁结在心,需得开导静养,奴并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安奴虽这般说了,到底朝臣心中议论,都觉是雍王将皇帝气病了。毕竟前一日皇帝才大发雷霆骂了他一顿。今儿就郁结在心了,说不相干也没人肯信。
刘傛华刘榴亲煮了羹汤,往景明殿来。
皇帝倒也让她进去了。
刘傛华的年纪也颇大了,她与其他人不同,是个瞧来沉稳温柔的女人。她在宫中并不怎么显眼,旁人皆以为皇帝是看在丞相的面上宠幸她。但皇帝心知,这是个善忍的女人。
善忍的人,都不容小觑。
有时候皇帝也会想,他这样的人,与刘榴这样的人,是如何生出卫琥那样的儿子的。
刘榴缓步进了景明殿内室,见皇帝躺在榻上,神色憔悴青白。她眼中划过一抹厌恶,又迅速敛去。
皇帝老矣,这般风烛残年的模样,着实让她恶心。
她脸上漾起温和关切的笑容:“陛下,妾亲手做了您爱吃的芙蓉汤,您吃些可好?”
皇帝缓缓摇头:“不了。”
刘傛华担忧地道:“不吃的话,身体撑不住。多少也吃些罢?”
皇帝缓缓撑起身,刘榴忙伸手将他扶起,靠在枕上。
她一手端着碗,一手舀着汤,递向皇帝口中。
皇帝只怔怔看着,许久叹道:“当年朕卧病,太子也是这般亲手喂朕喝药。半夜朕醒来,听见他偷偷地哭。”
刘傛华手一抖,笑道:“太子仁孝。”
她一口一口地喂着皇帝喝汤,心中思量着皇帝这话,究竟是突然想起了太子,还是暗指另两个儿子不孝。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取自《述异记》
昨儿我在公司码字的时候(对,周六也要上班),让同事看到我在码字了,啊,场面一度尴尬。
这下不能再在公司码字了。叹气。
第37章 腊八
虽百花凋零,但仍有腊梅凌寒而开。
不肯皎然争腊雪,只将孤艳付幽香。【注1】
怀清带着叶瑜至赵府。叶瑜甫一入门,便同赵蕴玩在一处,怀清亦不在意,随了春芜去寻赵香枝。
赵香枝却是在小厨房里头。
因是腊八,小厨房里正备着食材准备煮腊八粥。赵香枝想是来了兴致,想着亲手试试。
怀清到时,赵香枝正将那各色的豆子糯米干果闷入锅中,甫一回头,便见怀清冲着她笑。
“这般早呀。”她迎了上去,换来怀清在她鼻上一刮:“我早早想着来见你,你却还嫌我来得早。”
赵香枝不好意思地皱着鼻子:“快些儿出去,熏得紧。”
赵香枝换过衣裳,便同怀清坐一处闲话儿。廊下颇冷,两人却都觉得心旷神怡的,瞧着落雪便心静得紧。
怀清披了件黑色鹤氅,愈发衬得肤色极白,眉心的红痣鲜红欲滴。赵香枝却是一件雪白的狐裘包裹住身躯,娇小的脸埋在毛里,微缩着身子同他说话,模样娇憨可爱。怀清看得直发笑:“若是冷,便到屋里头。”
赵香枝只摇着头:“这里好。”
院中白雪覆地,红梅绿萼,香气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