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一种妙极的讽刺。
西楼应、西楼应、西楼应。大启公子,净月郡主集安与西楼家主西楼易之子,祁王之孙。原来竟是皇亲贵胄,天家中人。
她不去问,不去想,不去猜。如今却是□□裸地摆在面前了,阿哑,好阿哑,这近十年你生得是怎样一颗心肠,是将我视作怎样的角色在对待。公子西楼——
你骗得我好狠。
她无泪。只是心口被捏着一般的疼痛,而又想到如今他的处境,恍然又觉着心酸苦楚。自她牵着他回镜馆那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愿他一世安稳欢喜,盼他一生安好无忧。然而他根本就不需要!不需要!如今她离开这烟火人世做个道士,离别之后,日夜不能忘。如今真像个笑话,是不是?她什么时候已堕得这么深了,为一个素不相识、只因一面之缘就认定——尽己所能抚养成人的陌生人。且那人,是西楼应。
像个笑话!像个笑话!她嘱托良王照拂,教他酿酒,留下财帛,都是笑话!
忘轻一把撕下那告示,丢掉所有今日换来的东西,直直走向官衙。
西楼公子,你该回去了。
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当你该当的人。
“寇先生,前面山洞就是了。忘轻该回观中了。”她止步,不再往前一步。
“慢着,忘轻居士。”寇举却拦住她,“烦请居士带我们进去,你是公子恩人,也该道别。”
“好。”她也好真的一笔了断这前因后果的孽缘孽债,从此两不相干,互不相欠。从今日起,哪怕就是他知道了,良王寻来了,她也是忘轻了,身在方外,心不在红尘,断无干系。
“请。”寇举道,跟在她身后。
山洞里很安静,西楼应清醒着,听见脚步声知道是她归来了,心中正高兴,然而不止一人的脚步声却让他心中怀疑了。
“公子——”寇举刚一见到他,便唤了出来。疾步上前拜下,身后的天鹰卫整齐拜下,那气势森然,看得忘轻越发冷淡。
西楼应不答话。只是看了一眼众人,又抬头去看忘轻,开口,“他们?”
忘轻笑了,走近了,站定了。行下一礼。
“西楼公子,他们都是您的属下,今日来寻你的。”
西楼应心中已是明了,知晓她已知道些事情了。“我不认识他们。”
“无妨。”她笑道,展开那张告示来,“他们认识您,公子西楼,世上无双,再无二人。公子失忆了,自然不记得。这位寇先生是您的医师,他会照料好公子。”
拜下的众人未起身,只有寇举开口,“公子,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听罢,忘轻面色笑意更加舒展,而西楼应似仍不确定一般,容色不定。然而她先开了口,“寇先生,你们家公子伤势颇重,他对手众多,先生还是先迎公子回府疗养,那里才是安全之地。忘轻今日与各位别过。”
忘轻转身离去,脚步稳当,呼吸平缓。而西楼应看着她离去,却无话可说。说什么呢?如此境地、有何可说?
忘轻并没有回青云观里,而是去了山中。自刚转身离去,她的神情就已变化,眉梢微蹙,神色中惨淡的灰败和郁色显露出来。直到站定在山崖边上,抬眼看到青山云雾,无边的寥廓与寥落蔓延开来。
她真的是放不下。
身为行者安素,放不下每一次遇见的放入心里的人。
身为轻轻,放不下一个阿哑。
身为道士忘轻,放不下对西楼应的情。
早已经知道最后会失去,却还是贪恋渴求,这样自苦却不知如何解脱。
阿哑的欺瞒与伪装,刺痛她的心。只是她不懂,他那样一个人,为何要如此?这个王朝里,西楼应的存在她知道,但从不去关心,只因无关。
无关。是啊,这世上还有什么和她相干。只除了一个他,而现在——他也该舍了。他是大启皇朝的西楼公子,皇帝的公主已经住进了公子府。有些事情不论早晚都会发生,她已不敢再沾惹情爱。
山间的云雾撩拨,薄薄懒懒。她转身,一步一步走入深深的林木之间。似从不曾来过,从不曾去过。
西楼应大概这些年来料不到就是这件事,他与她重逢,转瞬分离,且此事是他的人做的。
“公子。”寇举在一旁诊脉,开口道。这脉象平稳,只是外伤严重,奇怪。
西楼应无言,思绪沉于其他。
“公子。”他只好大声一些,“您的伤——”
“我知道。”开口,“准备好离魂,回府后召集天下奇医,说我中毒濒死,卧床不起。”他知道她的狠心,可有人告诉过他,若是她心里有他,那就不会坐视不理。
因为,她重情;因此,她温凉。
“公子的打算——”寇举不解,公子虽思绪难猜,但他长期在身侧,总还是明白些的。可这次真的半分不知。
“还有,务必让忘轻居士知晓此事。”西楼应闭上了眼,那个霍言,是该见一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