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进堡门,还未见着老舅公,群情激愤的小小子们已是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秦老爹这才知道,起先叫他们听说后总归多多少少都有些心chao澎湃的所谓“认亲”一事儿,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至于说心chao澎湃,毕竟人有五lun,不管少了哪一样,人生总是不圆满。
虽说罗氏认了干亲,同俞阿婆也确实情同母女,可若能找到亲生爹娘,起码心底就不会再有甚的遗憾,也能轻轻松松的过日子了。
只饶是在文启看来,这骗术都实在不能算高明,一干骗子也不老练,甚至于就连过程似乎都不曾很下工夫去排练,去预估风险。
也不知道骗子们哪儿来的信心,以为旁人都同他们一样缺心眼。
以至于从头到尾就两个字:荒唐。
都没能挨到滴血认亲这一步,就自寻死路地画蛇添足了一大笔,直接败露了形迹,被罗氏当场戳穿。
文启将事情经过三言两语尽量简练的说给秦老爹听,又解释道:“……姑母说,吕家人最后指出的瘢痕并不是打小的胎记,而是姑母自个儿记事儿后在方家不小心烫伤留下的。仅凭这则,就知道必是冒充行骗的……”
左手肘窝烫伤的那一年,罗氏已经六七岁的年纪了,已然记事儿了。
怎的烫的,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实则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左不过不小心罢了。
但因着烫的实在有些不是地方的缘故,略动一动就会粘连。
可她又不可能一直伸着胳膊一动不动一弯不弯的,所以伤口总是反复,时好时坏,记得好似整整一年多辰光方才彻底痊愈,但是这个瘢痕却是留定了的。
这桩事体,当时针线房里的管事妈妈同绣娘们,好些都是知道一二的,也有很多人照顾过她,她都记在心上。
而黄氏那会子还不同她一个屋子,不记得瘢痕,也不稀奇,可叫罗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黄氏竟会利用她心里的伤疤来行骗。
罗氏只觉得恶心。
秦家一干女眷自是又愤恨又心疼的。
恨的自然是天底下竟有这样丧尽天良的畜生,竟敢拿孩子对于家人的思念对于母亲的孺慕来行骗,简直畜生不如。
而疼的,自然是罗氏。
姚氏妯娌几个或许因着都出身在还算幸福家庭的缘故,父慈母爱、兄友弟恭,即便如今已经当了母亲甚至于外祖母,可还是不能够设身处地的体会罗氏心底的伤痛。
只是觉得这样的骗局对于身为孤儿的罗氏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
就连她们都觉得心痛。
但早年丧母的秦老娘虽不敢说感同身受,却是能够体会一二罗氏的悲痛与委屈的。
早在“光棍们”被制住之后,秦老娘当即就过来三房安慰罗氏。
因着打小浮萍般的经历,罗氏的性子从来隐忍。
虽然心底仍旧憋得慌,但面对或咒骂骗子或安慰她的妯娌们,面对一直守在她身边安抚她的孩子们,再多的痛,也能往肚子里咽。
可当被秦老娘握着双手的那一刻,感受着老人家温暖而干燥的气息,罗氏一直隐忍的情绪瞬间失控。
这辈子头一回崩溃大哭。
跪在床上守着罗氏的花椒同茴香眼见罗氏哭的像个孩子似的,眼泪就像打开了开关般,也瞬间落了下来。
丁香同香叶却是被罗氏唬了一大跳的,可哪怕仍旧有些不知所措,眼泪却已经自有主张地落了下来。
姚氏妯娌几个亦是再也忍不住了,也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顿时屋子里哭声一片。
直到秦老爹从文启那听说了前情后状,同秦老娘一样,也担心罗氏过来三房探望的时候,正房里仍旧没能缓过来,仍是一屋子的抽噎声。
秦老爹就没有进屋,也陆续赶了回来的秦连虎兄弟几个听着屋里的哭声,这心里头自然不是滋味的。
秦连凤更是咬紧牙关,大骂“欺人太甚!”
秦老爹摆了摆手,压低了声音同他们道:“不碍事儿,让她们发泄一下也好,免得憋在心里头伤身。”
说着就要转身往前院去,又嘱咐秦连龙:“老三,你去趟巡检司,瞧瞧你二哥那要不要搭把手……”
只话音刚落,就听屋里头的抽噎声戛然而止。
天地间安静了须臾,就是一阵清零哐啷的动静。
秦老爹诸人回过头去,就见门帘子动了动,杜氏沈氏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却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们,就径直摆弄起了左侧的门板来。
而杜氏沈氏身后,花椒姐妹也手牵着手跑了出来。
四人俱是满脸的震惊,看到秦老爹等人,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当地,却顾不得挨个叫人,丁香已是带了两分哭腔地喊了声“小叔”,还道:“小婶要生了。”
扶着门板的杜氏同沈氏齐齐转过身来,也来不及行礼,只喊了声“爹”,杜氏就叫了秦连凤:“正好,老五,快,五弟妹要生了,快去请稳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