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哪怕最后是个两看生厌的结果。那曾经是个圆,他和她合抱构成,给光给雨,罩起正竭力长大的一株珍贵的李鸢。
那时候日子,真如一轮红日,有那样漂亮的榴花红,拂拭在眼皮上,好比一睁开,就是漫野的鸟语花香。那时候真有奔头,才又由奔头催生了周身的道德正义,勃勃英气;那时候挂着簇新警章,真恨不能出门巡逻兜个圈儿,就一气儿抓他二十个偷车贼。好回家亲口爱人,洋洋自得地嬉笑着吹牛皮讨赏,再把儿子高高举过头顶,朗声笑问:爸爸厉害吧?
爸爸厉害吧?这话就跟让小蟊贼大喊一句“站住别动”一样,违和得恍如隔世,林以雄觉得就不该是自己的台词。过完年四十六,他也的的确确没再幻想过当英雄,所以也就没法儿解释,为那小男孩儿,他今晚干嘛要一马当先冲上去夺那个狗几把拐子的刀。结果是还没来得及想清自己是脚滑还是三十儿的盒饭吃咸,右手一阵惯常的酸麻,噗嗤,就被狠狠捅了。闷不吭声低头看,刀身锃亮沾着雪沫,赫然揉进rou里,血水滴滴答答,集成股股,淌上鞋尖。
他妈的!想老子归西非就不能等我儿子高考完?!
我他妈还一个没生呢!
林以雄被抬上吱哇乱响的120,彻底昏过去前,脑子里全是这些不着四六的。
游凯风和彭小满,谁都没见过失措成这样的李鸢。穿着拖鞋就往外跑,不要命地伸手拦出租,恨不能让小轿车飚出火箭弹速度的反复催促,和一路反复搓动,冒着丝丝热汗的手掌。游凯风坐副驾替年三十还跑活不回家的黑车师傅导航青弋二院,彭小满则坐李鸢身边,沉默地心忧,看他神容僵滞地目视窗外,盯着快速倒退的一杆杆路灯,在视界里拉扯出明黄的长曝光来。
过年的二院病人也不算少,男男女女,站满急诊长廊。赶着回家被车撞出去三米开外的,年夜饭没吃好吃出一家子急性食物中毒的,偷放劣质鞭炮蹦花了手和脸的,踩上积雪一没站稳摔歪尾巴骨的,嗯嗯啊啊,喊疼喊寸。管你过节不过节,百态人生,百态的倒霉催的。林以雄是出警收缴违规烟花,青年路巷子口上碰上拐子办事儿,二话没说一个见义勇为,换一刀捅,正正刺穿脾脏。被急三火四送来医院,血淌了一床,人也休克,才当即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了。
李鸢飞奔来时,门口正围着堆林以雄同事,同事围着小肚微凸的仇静,拍肩顺背,低声劝慰。李鸢快步走近,嗬嗬粗喘,艰涩地咽了一口,问:“我爸怎么样?”
人纷纷回头,仇静同样。她凄惶无助神容足够叫所有的做母亲的人共情,李鸢不免像电梯厢失重般惊了一动,无数预设浮满脑海,最坏的那个永远最先冒头。索性同事是事件之外,不那么与人情相关,才能冷静无挂碍地开宗明义道:“你是老林儿子吧?你爸是脾脏的伤,失血有点严重,手术进去有一会了,但也不要太担心,应该没大问题的。”
李鸢抿起嘴,看了看仇静,仇静也看了看他,都眼神微动又没说什么。两人看似有牵连又无法真正热络起的关系气氛,让活成人Jing的林以雄一干派出所同事,暗自了然,并在心中戏谑:后妈继子,果不其然,就没有关系能处的好的。李鸢没法形容清心里现在的滋味儿,既不是忧虑重重,也不是完全落下,像从顶楼坠堕,被广告灯牌勾住了衣领,急停,险凛凛,高空飘荡,随时可以再次地落下。
李鸢的胸膛rou眼可见地鼓了一下,继而瘪下去,指指回廊那头:“我、我出去一下。”
他转身就走,好比事不关己,里面正躺着的不是他亲爹。都一愣。
“嘛呢小满君。”游凯风背后轻搡下彭小满,低声:“跟去看啊,我搁这儿等。”
彭小满点头回神,才跟上他。
李鸢没出院门,而是推了紧急通道的紧闭的木门,昏暗的楼梯口里一绺细长树影似的贴墙站,掌根抵着眉心揉了揉,顺到颊边,一并捋过下巴。李鸢去摸烟,庆幸自己带了,抿上根点火,火头明暗着律动,结果叫出师不利,第二口就呛了。手攥拳抵着鼻尖一阵急促的咳。
彭小满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盯了盯他,发觉他神容如常,才也站进楼梯口净化他呼出的二手烟,合上门问他:“人在那儿等,你跑来抽烟,挺浪。”彭小满没如丧考妣似的端着张脸,劝他别难过,没事的,如常地照开他玩笑,不怕被他反手揍。就因为彭小满觉得,凡人没死,就不叫事儿,就一切仍可以转圜。
“抽烟就是为宁神。”李鸢头顶抵上白墙,“我现在就是跪那儿,手术该怎样还怎样。”
彭小满把他手牵起来一握,拂拂掌心:“妈诶,一手的汗。”
“跟坐过山车一样,你说呢?”李鸢把他往身边拽拽。
“但我说句难听话。”彭小满贴墙和他并肩,也成了一绺树影,就顺势就和他拉了个手:“有这么一回,你才知道什么重要。”顿了顿,又补充:“我一早就知道了,但现在已经没用了。”
李鸢不可遏制地心痛起来,为彭小满的这句话,也为自己目及的任何。凭这一手汗,李鸢都要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