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芳殿或者翰墨斋,以供夏侯昭览阅,遂为定制。
最近北边战事平定,秋汛未到,南朝也甚是安静,不曾犯边。加上各地官员都知道帝京前几日在为秦王选妃,若无大事不会轻易上奏添乱。因此这些日子送来的奏折都不多。
夏侯昭捡着其中几本有关吏治的奏折看了,正在斟酌看到的几条策议是否可行。她到底在庶务上不甚熟悉,思索了一阵子,还有些疑难之处不得甚解。她干脆寻了纸笔,一一抄录下来,准备明日出宫去拜访丘敦律。
风荷进来的时候,她正写到一半。芷芳殿中的侍从都知道她议事与读书之时,不喜旁人打搅,便是亲密如风荷,若无大事也不会这样急匆匆地奔进来。
夏侯昭停了笔,抬头看着站在眼前气喘吁吁的风荷,道:“这是怎么了?”
“殿下,”风荷带着几分忧愁对夏侯昭道,“沈将军的未婚妻今早亡故了?”
夏侯昭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她缓缓将笔放在案几之上,不可置信地问风荷:“你是说莫纳律氏?”
风荷点点头,道:“正是前几日,刚刚赐婚的莫纳律氏。”
“什么时候生的病?”夏侯昭脱口问道,随即自己就得出了答案,“不可能是阅看之前,那定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若是莫纳律氏早就身有疾患,早在天枢宫派出宫使之时,便能看得出来。她能够平平安安通过阅看,甚至还进宫谢恩领了宫宴,足以证明前几日她的身体还是十分康健的。
谁也不会想到,短短几日竟然居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莫纳律氏年方几何,祖父父亲都任什么官职,父族母族又与那些大姓联姻,这些事情夏侯昭在阅看之前便了解得一清二楚。她甚至晓得,丘敦律有个隔房的侄孙在乐阳长公主的游园会上对这位家世显赫的少女一见钟情,可惜还没来得及提亲,天枢宫中便传出了要为秦王选妃的旨意。
丘敦一族不愿意趟浑水,被他们压了十几年,一直想要重回八姓首座的莫纳律一族可不会放过这等良机。与河津王氏一样,莫纳律一族也送上了七八个适龄的女孩子,参与此次选妃。
这为最终被赐婚与沈泰容的莫纳律氏,乃是其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少女。她不仅仅是莫纳律一族族长的嫡孙女,母亲那边在三代之前还曾与皇室联姻。
若不是皇后在阅看之前先问了秦王殿下的意思,恐怕这次秦王妃的宝座是要落到她头上的。因此那一日乐阳长公主会择了她做自己的儿媳妇,也早在夏侯昭的意料之中。
但这个少女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喜好?闺中是否有几个交好的朋友?夏侯昭一概不知,她甚至没有参加那日在璇玑宫中的宴请——听说段平到了帝京,她赶着去给安秀解围了——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她竟然没有和莫纳律氏见过一面。
她送了一箱子珍宝给这个少女,不过是在风荷呈上来的库房册子上随意勾了几笔。
“殿下,您怎么了?”风荷虽然也对这个消息感到惊奇,但看到夏侯昭脸上露出的表情时,不仅有了几分疑惑。她从不知晓殿下与这位莫纳律氏有交情,怎么看起来殿下是真的伤怀了?
夏侯昭摇摇头,慢慢道:“没什么。你去打听下,母后那里准备送什么奠仪。然后告诉月姑姑,明日我和她一起去莫纳律府上。”
风荷这下可真是大吃一惊。莫纳律氏虽然年纪不大,但毕竟是莫纳律一族中的贵女。她又得了赐婚,此时突然亡故,皇后赐下奠仪乃是皇室笼络大姓的旧例。殿下只需在皇后的奠仪基础上削减两三成,一同送去便表了心意。即使想要加恩于莫纳律一族,只要让风荷陪着月姑姑去一趟莫纳律府上。
这场葬礼有了皇后和公主身边最亲近的宫女致哀,已经是颇为体面了。
而夏侯昭却准备亲自去一趟莫纳律府,要知道莫纳律族素来首尾两端,对待芷芳殿的态度也很暧昧,和丘敦族大不相同。
但夏侯昭参政日久,身上的气度早与幼时不同。芷芳殿的宫女、内侍和墨雪卫都晓得,凡是她拿了主意的事情,几无更改余地。风荷不敢多言,应了退下。她先派人去找了月姑姑,按着皇后的奠仪,备了礼。等到她忙完了这些,已是晚膳时分,夏侯昭看上去毫无异样,还和她聊了两句晚膳前在校场上练剑的情形。
风荷心中存着的那点疑虑便消散了。大概殿下陡然听到与自己同龄的人亡故,所以才会有那样大的反应吧,她这样想道。等侍候了夏侯昭梳洗,她也回了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两件准备明日陪夏侯昭出宫的衣服,方才睡下。
这一日夜间,夏侯昭却梦魇了。
风荷本是听到外面起了风,披了衣去查看寝殿的门窗是否关紧了。她刚刚走到门前,忽而听到殿内传来喃喃的话语。因夏侯昭常常读书到深夜,寝殿内只留了一个小宫女守着,此时早已睡了过去,连风荷推门而入没有察觉。
风荷心下不喜,默默记下这宫女,打算明日便将她换下去。
便在此时,卧榻上的夏侯昭声音越来越急,音调也拔高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