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尘灰,不愿将房内地毯弄脏,便不坐下,只是倚墙而立,闭目回忆着。
杜浒朝外面使个眼色,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夫人是谁?”
奉书捂着腿上的伤,正要说话,赵孟清欠身替她回答:“是过去打仗时,一起结伴流浪的伙伴。当年在江西……”
杜浒才知道,原来赵孟清和奉书已经认识那么久,并非在越南结识。奉书小时候流浪四方的经历,杜浒早就断断续续听她说过。赵孟清说了两句,他便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赵孟清便知趣地不再说。
奉书听着他俩简单的对话,心想:“赵大哥在越南何等身份地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对师父格外恭敬。师父脾气不好,他也不在意。”
想要提醒杜浒,赵孟清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让他态度好些,可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又是烦躁,又是难过,燥热成一团。
杜浒余光看到了她的神色,却好像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微微一暗,站起来,把自己占的凳子让出来,示意赵孟清坐下休息。
奉书脸一红。他这样做作的态度,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客气的吗?好在男人家心思都没那么细腻,赵孟清也没觉出什么,连忙诚诚恳恳的谢了。
卧室外间是一道屏风,挡住了三个人的身影。而再往外的会客间里,塔古娜正在让太医诊脉。周围嘈嘈杂杂的,似乎围了五六个人,说话声音清晰可闻。其中有人还问:“听说附近正在追捕钦犯,动静不小,可否惊扰了夫人?”
顿了一顿,听到塔古娜懒懒的道:“没有。你问这做什么?”
那人便不再问了。一个年纪大的汉人开口说了话,似乎在给她诊脉、询问身体状况,最后说:“恭喜夫人,十有八九是个男胎。”
奉书和赵孟清对望一眼,不由自主地都抿起了嘴角。小耗子居然真的怀了小宝宝……想当年,她瘦得好像一根麦秆一样,要不是脚上套着沉重的铁链,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了。
心中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一点点化开了。奉书简直等不及要和她叙上一天一夜。她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而方才塔古娜认出他俩时的神情表明,她也有一肚子话要和他们说。
杜浒已经大致推测出了塔古娜和奉书是旧识。看着奉书一脸庆幸欢欣的神情,却低声开口,给她泼了句冷水:“就算是你们的朋友,现在也是身份有别。莫松懈。”
奉书心里那膨胀的喜悦略略缩减了些。想反驳他,理智却告诉她这话不能不听。眼前这座华丽的卧室,还有一屋子纯粹的蒙古式装饰,都在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和塔古娜的联盟只是暂时而脆弱的。
忽然脚步声响,一抬头,塔古娜让两个女奴扶着,已经回到了卧室。然后小声但严厉地命令了几句,把女奴全部打发出去。
蒙古人的主仆关系十分严格。几个女奴见女主人发话,无敢不从。只有一个面容稚嫩的小丫头犹豫着提了句:“可是,这些汉人来历不明……”
塔古娜道:“你们也看到了,这几个汉人都是厉害的亡命徒,方才劫持了我,我说尽好话,答应让他们在这里落脚,才没被杀掉。现在我都得乖乖听他们的,你们也绝不许向外面报讯求救。否则,不光我有生命危险,老爷的骨rou也保不住。到时候,老爷罚得你们生不如死,可不要怪我。”
几个小女奴同时打了个寒颤。便没人再有二话,一个个躬身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三个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塔古娜身上。目光中有激动,有询问,有警惕。
塔古娜眼中闪过一丝傲气,淡淡道:“怎么,还不信任我?当年赤老温在泰亦赤兀惕人的眼皮底下藏过了成吉思汗,蒙古人才有了今天。难道现在的蒙古人,不会做同样的事?”
她说出这话来,奉书便再也不疑。塔古娜微微张开双臂,奉书一头扑进了她怀里。
原来你来到了北方,原来你在大都,原来你嫁了贵人,有了新名字,还有了小宝宝……想到这儿,奉书赶紧把塔古娜稍稍推远了些,只怕压着她肚子。
塔古娜却红着眼圈直笑,故意伸手在小腹上拍了拍,“怕什么?难道还有多金贵不成?”
赵孟清却犹豫着,只是拉了拉塔古娜的手。他和奉书不一样,始终生活在汉家礼教的环境里,没有和大群蒙古人相处过。就算对方是小时候再亲近的朋友,也再做不出拥抱、贴面这种亲昵行为了。
分别后虽然各自都有复杂的经历,但眼下谁都知道并非叙旧的良机,三言两语,便简略地说完了。塔古娜难以置信。
“所以你们没有一直在惠州?你们不是一直在一块儿?”
奉书点点头,忽然一脸红。她这句话问的,难道不会让人想成别的意思?
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杜浒。塔古娜也抬起头,大大方方地将杜浒看了好一阵,大喇喇的问:“这人是谁?”
奉书忙道:“这位是……”
塔古娜突然睁大眼睛,捂住嘴,极小声地说:“这人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