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几乎和水成为一个温度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攀附在堤岸上,打蒙古话,压低了声音说:“喂,兄弟,兄弟!”
两个怯薛歹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人在原处立正站好。另一人按紧马刀,朝她走来。
奉书半蹲着,立在堤岸与地面相接的浅沟里,等那人走得近些,尚在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来源时,脚下猛地用力,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弹簧,朝他猛扑过去。手里的绣花针即刻穿透他后脖颈的薄弱之处。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就软绵绵地晕过去了。奉书用力托起那二百来斤的重量,膝盖顶住他的小腿,让他还保持站立的姿势。
出手之前,她就算好了角度,让自己始终隐身在这人的庞大身躯之后。这样另一个人便看不见她的存在。
她一面支撑着这个昏迷的蒙古大汉,一面继续说道:“今天皇宫里开宴会,皇上高兴,合宫上下都得了赏赐。皇上说,你们这些守卫的军爷尤其辛苦,特命小的来一个个的送赏来啦。”
她并不知道皇帝此时到底在做什么,但皇宫里总会三天两头地开宴会吧。至少在太子府里是这样的。而宴会进行到酣处时,真金太子偶尔还慷慨散财,把太子府从上到下赏个遍。得到赏赐的小贵族、官员和奴婢,没有不从心底感激涕零的--除了她自己。
眼下她这套说辞,也是凭着记忆,沿用了太子府里的官样口吻。那个立在远处的怯薛歹果然信以为真,腰板直了一直,说道:“真的?”
奉书仍是放粗了嗓子,笑道:“你们看看,这是黄灿灿的金子不是?一人两小块,可别丢啦。”转头对身边这个昏迷的怯薛歹说:“这位军爷,你是要先挑吗?哎,别着急,都差不多重……”
远处的怯薛歹以为同伴已经开始快手快脚地挑金子,再也忍不住,大步朝奉书走过来。就算几块金子差不多重,也总有个几分几钱的差距,自己哪能乖乖等着拿别人挑剩下的?
奉书躲在昏迷的大汉身后,听到另一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算好时刻,抛开眼前麻袋似的躯体,飞身扑上,匕首早就出鞘,袭到对方面前。
而在那个怯薛歹看来,眼前同伴的高大身躯忽然倒向一边,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矮小身影,一怔之下,只觉得咽喉一凉,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鲜血喷涌、染红脚下的地面之前,奉书已经将尸体掇进了河道里。她心中暗道一声抱歉,把那个昏迷的怯薛歹也解决了,伸手到他腰间一摸,扯下一串钥匙,然后把第二具尸体也沉到水里。这样一来,不到天明,没人会发现此处的异常。
奉书耐心等周围的血腥味散尽,提起一盏官灯,细细查看了一遍现场,确认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痕迹,这才跳进河道里,用钥匙开了水闸,吸一口气,摸着水道两边的凹凸墙体,慢慢涉水前行。
皇城的城墙比她想象中要厚得多。全身已经胀得难受,头脑里嗡嗡的,冷水似乎灌进了耳朵鼻孔……寻常人完全没法坚持这么久的时刻。等到她觉得肺中的空气几乎全部耗尽,全身再没一点力气的时候,才在缓缓的水流当中,摸到了另一侧的闸门锁,颤着手,一个钥匙一个钥匙的试过去。
终于,在她喝下第二口水的时候,只听一声闷响,闸门开了一条小缝。她不顾一切地冲出水面,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空气,吸得胸腔里直疼。
然后她睁开眼睛,呆住了。
理智告诉她,这里是热闹喧嚣的大都城的一部分。可是眼中看到的,却是一副静谧得几近梦幻的画面。自己身处一个圆形的湖泊中心,黑黝黝的水面上漂浮着亮晶晶的星光。那水里虽然有着水藻和泥土,但却出奇地清爽干净,没有一点点异味,水面上甚至还似乎弥散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圆月当空,照出泊在水边的几艘Jing致小船。微风拂过,缆绳和船身相擦,便发出慵懒的吱呀声。而岸边星星点点的,装饰着暗红、橙黄、ru白色的纱灯,灯光在一层料峭的薄雾中若隐若现。
奉书知道自己正身处于皇城当中的太ye池。池水当中堆着一个小小的人工岛,那是她以前听说过的琼华岛。岛上一顶玲珑小塔,鎏金塔尖即便是在夜色之中,也散发出柔和而炫目的光彩,宛若一个俯视着人间夜画的神明。
微风送来了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和人声,在太ye池的东北方向。奉书知道,那大概是皇帝、嫔妃、或者哪个贵族,正在宴饮赏夜。
奉书恍惚了好一阵。自己真的来到了皇城。大都的中心。元帝国的中心。
皇城比她想象中的大。她转头四顾,西侧有一些矮小的宫殿,而北侧似乎是一个花园,和太ye池相接,旁边立着几个小小的斡耳朵,门口似乎重重叠叠的守着人。东边是宫城无疑,因为那里有数层巍峨宫殿,纯白色的屋顶映着月光,闪烁出隐约的青色。美,但看起来不太吉利。
而自己身处的太ye池,大约是皇家眷属泛舟游览的地方。眼下入秋天凉,又已入夜,这里便幸运地无人问津,成为了重重岗哨当中的一个小小孤岛。
奉书心想:“不知皇帝在哪里?是不是在那个开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