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无忧。她往那么简朴的草屋一坐,便是真正的蓬荜生辉。
“姐姐来啦。”她又悠然吃了口茶,“想不到姐姐能找到那么个漂亮地方,真是叫我好生羡慕。”
“不过是苟延馋喘,想找个好地方葬了。”我面对着她坐了下来,看着她,生的跟母亲一样漂亮,“真好,你还活着。”
“姐姐这样的人,不怕脏了这样的地方。”朱唇微动,吐出的却像是毒蛇的唾沫,“宫中假冒的贱婢,都是充作军ji,玩死了扔乱葬岗。”
“不过姐姐,那里的野菜倒是不错,姐姐吃过吗?”她无聊地转着杯子,“死人的血rou养的,比宫中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好吃。”
“这几年,你过的不好。”我叹了口气,“对不起。”
“不用,”她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微笑,“不过我倒是挺想让姐姐体会一下,护城河中冰冷的江水,青楼那一个个贱男人恶心的味道,还有被背叛和抛弃。”
“失去一切的绝望,对死亡的恐惧,还有无力改变现状的恨。”
“这一种种,像穿肠□□,偏偏没有了,又活不下去。”
“所以,很庆幸,姐姐你逃走了呢。”
“不然,我这一生,该少了多少乐趣?”
“我并不想这样。”我感觉到冰冷的水珠流过脸,连成线,“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幼稚的事我并不少做,你是我的姐姐这并不能改变,”她慢慢地靠近我,观赏我脸上的水珠子,“但我最后悔的,就是劝母亲不要杀你。”
“不过现在更好,亲手夺回我的东西,然后,姐姐,这才是开始。”
“陛下仁厚,恕了你的死罪,不过要你拿一样东西来换。”
“请你告诉他,让他自己来拿。”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一个挺长的梦。
别人说,有时好梦见不得是好梦,因为一个穷人,在梦中一夜暴富,醒来贫穷带来的痛苦,会如在伤口上加盐。
我梦见一年四季,其实是很快的。
兴致勃勃地看他乔装出宫,装成个小太监,唯唯诺诺地躲在老仆身后,回宫给我噼里啪啦说一遍街上有多热闹,看他在我面前像个小疯子,在我身后安静得像木头,专心致志地给我接晨时的露水来泡茶,被清晨的雾打shi了衣服。
将那些笑话我的太监宫女都捉弄了一遍,将那些欺负我的皇亲贵族都打一遍,拖着一身的伤回来,抱着我说对不起。
把我将要完工的画故意用墨撒脏,把我喜欢的鸟儿的毛给拔了,就是因为和我赌气。
每一次都吃很多的饭,吃很多的rou,因为不想再硌到我,因为不想再这么瘦弱,不想再被人打被人欺负,不想要自己在乎的人被人打被人欺负。
很努力地读兵书,很努力地习武,很努力地掩盖战场上留下的伤疤。
害怕被下毒,学会十八班厨艺,在我宫中开小厨房。
害怕被刺杀,经常在半夜惊醒,在枕头底下藏匕首。
渐渐地,由我看着他渐渐睡着,变成他看着我慢慢睡着。渐渐地,他从我身边悄无声息地离开,我毫无察觉。渐渐地,我看不懂,他的所思所想。
在那破草屋那要掉不掉的木门的咿呀怪叫中,我径直从床步入屋外。
天还早,下雪了。
冬天的这个时候,他也应该是在练剑。一招一式,干脆,果断,直中要害,没有任何的花俏,如他这个人,从来不做多余的事。
但是练完的时候,他会对我笑,很得瑟,像是个小屁孩在炫耀。然后一脸严肃的将发呆的我赶进屋,因为外面很冷。
很冷吗?
“过完冬再暖些的时候就可以葬了,”那只火红的狐狸这样说,“因为冬天土冻得严实,砸不开。”
“葬?葬谁?”
“你啊。”国师漫不经心地说,“就没有见过这么不省心的病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穿了件凉薄的单衣,还沾着不少血迹,地上一堆的酒罐子早已盖了一层雪。
“喝了酒还敢舞刀弄剑的。”的确有点为难国师那小身板来扶我这姑nainai。
“放心,这沾的是我自己的血。”我有点糊里糊涂的,“许是冻得没知觉了吧,没留意就割着了。”
到底是怎样的决心,让一个人,在这样的寒冷中坚持十年的十个冬天?是什么让一个人能怀着仇恨野心带着和善无辜的面具表演十年?
“我还能活多久?”
“我不是说了吗。”他有点吃力的说,“应该能看到明年山上开的花。”
“那挺好。”他那狐裘暖的很,我往里拱了拱,“足够了。”
“我不是生病,是中毒吧。”
“是啊,没连续下个七八年还不真不到这个地步。”
“嗯。”我又往里拱了拱,“我知道。”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像穿肠□□,偏偏没有了,又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