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冠金袍的少年郎,英姿挺拔,踩着月色而来,手里还牵着个女郎,一身宽松罗裙,随着夜风微微飘漾,如月中仙子下凡来。
少年郎玉面朱颜,未语先笑,又是那样九五至尊的身份,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却又不敢过多盯视,便将视线移到后边,看一看皇帝身后的女郎。这一看不打紧,气度稍稳些的,按捺住心中惊骇,捧心抚胸,定一定惊魂;修养稍欠一点的,就已经将那如见鬼魅的惊呼声,脱口而出了,出了声,才又意识到不妥,感觉抬手捂嘴。
那女郎的相貌,即便在这朦朦月色,重重灯影之下,依旧,清晰明丽,眼熟得很。
众人心头轰然,却又不敢相信,更是不敢胡乱言语。
于是,欢乐融融的阔台酒席上,在一阵咋咋呼呼的惊呼与动乱之后,顿时鸦雀无声。
裴太后见着皇帝手里牵着的女郎,顿时一个头都涨成两个大了。
她未料及裴煊会来这一招!
皇帝似乎对众人的愕然表情视而不见,也无视他母亲沉得快拧出水的脸色,自顾牵着那罗裙女郎上前,见她行得踟躇,还体贴地伸手扶一把她的腰背,拥着她径直行至太后娘娘的席座跟前,用那少年人的朗朗声音说来:
“母后,儿子下午听舅舅说,他要娶新夫人了,心中好奇,就跟着出宫去瞧了一瞧,这一瞧,儿子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天底下竟有如此奇巧之事,您看看,舅舅的新夫人,像谁?”
像谁?像已故的安阳公主,和亲去夏国做了皇后,又魂散异乡的那个。何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皇帝的问话洒落在水边露台上,众人心中皆有答案,但皆不敢言。
“像是像,但终究不是。”
裴太后微微眯眼,盯着皇帝手中一直牵着的女郎,看了半响,突然一锤定音。
她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如何能承认那就是夜长欢?
皇帝都说了,那是裴煊的新夫人,如果当着这么多牙尖嘴快的夫人小姐的面,承认了,那么,裴煊的名声,就彻底碎成一地,再也拾不起来。
裴煊让皇帝把这小女子带进宫来,就是赌她不敢在整个玉京的贵圈面前,指认那小女子就是夜长欢,非但不会指认,还会帮着他隐瞒。
她是着了她兄弟的道了!裴太后心中,清楚得很,却只能咬着牙关,认栽。
既然只是长得像而已,那么,裴煊要娶过门,谁也无话可说。
“母后说得是,像是像,但终究不是。”皇帝顺着母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金口玉言,都说不是了,众人更是不敢再言。即便今夜回去之后,“裴相要娶的夫人,神似已故的安阳公主”这个八卦会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玉京城,但是,不是就不是,谁要再敢胡言,那就是造谣生事了。
裴太后神色冷清,示意皇帝入座。裴煊的事,她已经□□了心,气过了头,暂时不想再管。今夜的赏莲宴,皇帝是正主,她得让他好生看一看席间的贵家女郎们,挑一两个中意的。听闻他近来跟一个玉京城里的民女交往过深,这苗头,不太妙,得及时止住。
皇帝却立在太后案席边上,兀自不挪步,回头端详了一番身边站立的罗裙女郎。他似乎依旧沉浸在那不可思议的惊讶中,又勾出些绵绵哀思来,微微蹙眉,略加思索,便听他朗声道来:
“朕也甚是想念阿奴姐姐,但终究是天人永隔,此生无法再见。不若这样,母后,朕认她做阿姐如何?封长公主,赏安阳郡为汤沐邑,便如同阿姐在世一般。”
少年的声音,尚未脱去清亮,又有些变声的沉哑,话中之意,带一份天真与情意,又带一份任性与荒谬。
众人听得瞠目咂舌。泼天的富贵,任由天子信口许来,恍若儿戏。
“再议吧。”裴太后勉强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心中早就火冒三丈,恨不得给那说话不经大脑的纨绔子,当头几个爆栗子。天子怎可随便认亲?且还是乱说一气,一会儿是舅舅的新夫人,一会儿又要认作姐姐,简直乱得一塌糊涂。但如今,儿子毕竟是皇帝,众目睽睽之下,把他当小儿般训斥,毕竟不妥。
裴皇后便忍了,又再次示意皇帝,坐下说话。
哪知那少年天子竟越发不踩窍了,突然抬手朝脑门上一拍,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急急说来:
“朕答应了舅舅,把她带过来给母后看一看,马上就要带回去的,舅舅还在外头等着呢。朕这就把人给舅舅送回去,母后恕罪……”
话音未落,他竟拉着那女郎,复又下了池边阔台,径直出御苑去。
从头到尾,那女郎就落落大方地一路跟着,也不言语。行至太后跟前,就朝着太后行礼,行过众人身边,就朝着众人微笑,皇帝说话时,她又朝着皇帝颔首,皇帝拉着她来了又去,她亦只管跟着便是。
天子来去如风,坐中众人无人敢阻,唯一能招呼的太后娘娘,又好天家颜面,一肚子脾气隐而不发,任由天子牵着人,旋风一样,旋